小钱丰这个人从前不存在,之后也将继续不存在。那些人把事情做绝了,不光抹杀了他过去存在的历史,也抹杀了他重新开始,逆转人生的最后那丝希冀。
雷御森听到这儿抬手拍了拍这年轻人的肩膀:“这里头有些细节也不是那么好操作的。你们村里的其他人知道你的存在。”
“那有什么用?”小钱丰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我跑回去找他们,我当着村里干部的面把这件事给说了个清楚,没用!!没人相信我说的话,他们还说我是因为嫉妒人家能读名牌大学,嫉妒得发疯了,以为自己叫了人家的名就有了人家的命。说我得了精神病!”
“你那个养父呢?从时间上看他应该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他拿了卖房卖地的钱早走的不见人影了。就算他在他也不会帮我。村干部说我爸亲口说了和我没关系,他的宅基地留给他堂侄儿,大钱丰的户籍迁到他户口下面就是证明。这里头明明有值得怀疑的地方:大钱丰为什么自己原来有户籍却入了我爸的户籍?可那些人就是不去管。是啊,他们可是和钱德利一家的,我是谁?只是个和姓钱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他们在我们那里手里有权又有钱,只是顶替个从来没有过正式记录的身份而已……”
雷御森威严地压下浓眉:“我会管。小子,只要你说的是真的这件事我管定了。就像我刚刚说的这件事虽然成功了,可里头的细节值得推敲,不是没有漏洞。”
小钱丰迷茫地抬头看着他:“漏洞是有……比如我参加过考试,有考场录像,只要他们查可以查到两个钱丰参加考试的信息。可是要调取这些都需要身份资料,需要申请资格,这些我都没有。我去镇上报警拿不出证明自己身份的有效证件,根本没人听,都只当我是疯子。谁会相信一个从来没有读过书的工地小工能考大学?”
他连第一步都走不动,更别提去向社会申诉。
小钱丰还是不相信有人能帮他,“这事要是被捅破会有多大?不会有人帮我……我知道的。所以我在确定凭我自己的能力没办法揭露这件事后,就想来龙京找大钱丰。我留着全部的学习资料,有他做的作业也有我做的……我就是想当面问清楚,要个补偿,还我一个身份也行。我从去年十一月底来的龙京大学城,一开始不知道他到底上的哪所大学,村里知道的人不告诉我,其他人支支吾吾说不清。我就想着在这里一间一间地寻找,总能找到。为了能留下,我在商业街周围做兼职,同样因为没有身份,很多地方都不要我……靠着日结工资,做些废品回收才坚持了三个月。直到今年二月份留在龙京过年的那段时间我无意中遇到了李芬……”
小钱丰说回到李芬就会咬牙切齿:“我当时并不知道她背着我干了什么事,还很开心找到了她,一路追着她……当时我以为自己起码找到了一个能够替我做证明的人。可是,我太傻了。李芬一边安抚我,一边说着和大钱丰没什么联系,转脸就把我来了的消息告诉给了他。”
“在李芬的主导下我和大钱丰单独见了一面。我希望能得到解释,拿回公道,可大钱丰在谈话过程中一直试图将我描述成精神病妄想症患者,根本不承认我说的那些,还说他根本不怎么认识我。他比我有社会经验,还录下了我们的谈话内容,把我情绪失控冲他大喊大叫的那些都录下了……他说,全村都知道我是精神病了,就算我去告,去找人,最后也只会被关进精神病院……他手里还有我那个爸写的证明,证明我从小就有妄想症……”
师明觉听得半懂,却也听懂了这段话中绝望到顶的悲哀。
“我不能崩溃,如果我真的崩溃了就中了他们的圈套了。所以我尽管很想真的发疯却还是忍耐了下来,我不甘心!我要找机会证明自己,我不能就这么认命!!”小子这会儿终于怒吼着喊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不是不在意,不是无所谓。在意的、放不下的……那是他的命运,就这么被人堂而皇之的偷走了,那些人却连一点活路都不给他留。
“那之后我安静了一段时间,开始在网上看有关法律上的书籍,还要更努力的打工赚钱。”小钱丰在控制情绪上已经习惯了,上一秒还激动得快要失态,下一秒就能马上自我调节安抚自己,说服自己要注意意识情绪。
“那段时间李芬时不时来找我,开解我、劝慰我。她说让我不要和他们斗,斗不过,让我就这么算了。”小钱丰神情怪异地狞笑两下,“说得真好听哪。他们俩都从我这儿得到了好处,有了不一样的人生。我却只能算了?我是想算了……如果他们不做这么绝,让我来年还有机会,让我能堂堂正正地拥有身份,我未尝不能忍下这口气。可……并没有,他们从未想过让我活,我又为什么要算了?”
“也是那个时候我才有点儿意识到李芬这个女人……和我以前以为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