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妖追了一路,云郎跑了一路,绕着山路一圈又一圈,愣是没有被追上。
须臾后,有细雨扑面。云郎抬起头,瞧见天际一团乌云。
“轰——”雷鸣骤响,转瞬间下起了磅礴大雨。漫山的大火张牙舞爪了片刻,就化作浓黑烟雾,消散于山间。
在巨大的雨势前,燎原之火也只能偃旗息鼓,无力争锋。
云郎淋了个满头满脸,决定跟树妖聊聊:“火停了……你,你别追我了。”
树妖气急:“火停不停跟你又没关系!”
他有数十条根,竟跑不过一个两条腿的家伙?
这个念头一出,树妖更加气愤了,挥舞着枝条,试图把人抓住。
云郎跑过一处灌木丛,忽然脚下现出一条藤蔓,将他实实地绊了一跤。炉鼎咕噜噜在地上打了个滚,衣服袖口沾满了污泥,手底一片湿滑,竟是倒在了积水坑里。
他抹了把脸,瞬时一张俊秀的脸上也布满了泥垢。
弄死他!
心底深处闪过一个暴虐的念头。云郎怔了片刻,甩甩脑袋,将一瞬间升腾起的莫名情绪压了回去。
然而只是这片刻的愣神,树妖已经追了上来。
绊住他的藤蔓动了起来,三下五除二将人团团圈住,递到古树面前。
藤妖:“看你追了好些时候了,帮你一把,不用谢。”
树妖:“……”
树格仿佛受到了歧视。
沉陵赶到的时候,山火早已被雨势扑灭,燃香处附近一片黑灰色枯枝焦木,可见某些妖,哪怕变了性子,破坏力也是不减半分。顺着痕迹,古剑一路下行,很快看到了一行凌乱的脚印。
剑身闪过莹润光泽,须臾后,沉陵现出人身,凌空一指,以剑意笼罩方圆百里。
山间精怪登时感受到了一股磅礴灵力,纷纷躁动不安起来。
沉陵以神识传讯:“我到了。”
被倒挂在古树枝头的炉鼎听到了道侣的话语,不由悲从中来,未语先泪流。
“不急着哭。”沉陵冷冷开口。
云郎:“……”
沉陵:“告诉我,你在哪儿?”
云郎:“在树上。”
沉陵看了眼漫山遍野的树,一阵无言。
云郎道:“我被树妖和他的同党捉住了,现下被挂在枝头,说是要让我做他的挂件。”
沉陵看了眼时辰,没有再与他的小道侣多费唇舌,直接化出无数飞剑,绕着山头勘察起来。不一会儿,便在半山腰处,某棵大树枝头,察觉到了某个人形“挂件”的气息。
云郎正在威逼恐吓:“你放了我吧,我夫君是御道剑门的沉陵尊君,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你砍成两截。”
树妖晃了晃枝条,将人甩了一圈:“哼,你夫君是沉陵尊君?那我还是长青松木呢!”
云郎:“……你这树妖,忒不要脸。”
树妖:“纵火烧山,你才是其心可诛!”
沉陵现身赶到的时候,一鼎一树,正吵到最不可开交之时。
树妖激动之下,枝条乱晃,连带着被倒吊的人质也左右摇摆。寻常炉鼎,被这般玩弄折腾,估计早已奄奄一息,但云郎半点不知疲惫,越说越是精神,大有与这树妖鱼死网破的态势。
“等我夫君来了,就把你也倒挂起来!”
“一个大男人,张口闭口念叨着夫君,丢不丢人?比喊媳妇救命还丢人!”
“你……迂腐树妖,放、放我下来。”
“放你?”树妖冷哼,枝条一抖儿,转了个大圈。
云郎惊呼一声,生生被甩起又坠落。
这一下实在太过突然。他蓦然睁眼,眼底隐隐有金色冷光闪过,已是盛满了怒意,双手无意识地曲起十指……
沉陵:“放人。”
树妖争吵的话音骤停,只觉得身后有磅礴剑意压背,令他动弹不得。
云郎甩甩脑袋,脸上流露出迷茫之色,愣愣地看着自己用劲的爪子。有那么一瞬间,他只觉得这树妖甚是过分,恨不得、恨不得……小炉鼎被心中的杀念吓到,气力一松,手指便又软了下来。
“你、你是什么人?”树妖勉强问出声。
云郎立马扭着脖子看了眼身后,惊喜道:“夫君!”
沉陵负手而立,一双眸子古井无波地看着树妖。修为到达一定境界,身上便会沉淀出一股威势,那是在无数战役中侵染而成的剑意,足以令小妖肝胆欲裂。
眼下沉陵没有刻意收敛锋芒。树妖枝条一抖,出于本能的畏惧,将身上的“挂件”甩脱了出去。随后“啪叽”埋入土里,假装自己是棵死树。
云郎在半空中翻滚了一圈,稳稳被一柄冰冷飞剑接住。
正常的话本桥段里,不应当是夫君亲自接住他,转上几圈才落地吗?
小炉鼎的眼神幽怨而可怜。
沉陵头也不回,对着树妖道:“修行不易,戒杀心过重。”
树妖无言,连辩驳都不敢。
沉陵挥袖成诀,霎时间,山中林木复苏,被烧毁的枯枝焦木发出新芽。
“道侣无心之举,还望见谅。”
得闻眼前修士高人的道歉,树妖却半分都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