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都三月初的空气里还裹着凉凉的寒意,顾仇一出酒店,风往他身上一吹,透心凉,顿时把他冻得去哪儿潇洒放纵的心思都没有了,只想快些回家。
酒店门口一辆路过的空出租都没有,他打开手机,进入滴滴,输入目的地后,系统显示前面还有几十位。
行吧,又是周末,又是大冷天的,打车的人多,少说得等半小时。
顾仇把羽绒服的帽子扣脑袋上,拉链拽到头,下巴藏进领口里,咬着刚才无意间行凶过的拉链头,窝进了酒店一侧避风的街角处等车。
人都要被冻成冰雕了,刚才那些上头的憋闷情绪渐渐被烦躁所取代,行程订单还没有司机接,也没见一辆出租驶过。
顾仇忍住了暴走回家的冲动,第n次拿出手机看进度,这回脾气稍微降下来了一点。
有司机接单了,距离此处还有2.5公里,预计6分钟后抵达。
顾仇把手机丢回兜里,搓了搓冻得有些发僵的指尖,给自己掌心哈着气抬头的瞬间,他看见酒店大门走出来一个人。
习忧目不斜视地大跨步往前走着,然后停在了斑马线前,等对面的红灯。
顾仇顺着他的行径方向看了过去,马路对面往左一百来米处,有个公交站台。
习忧八成是要去那儿坐公交。
顾仇在这儿站大半天了,手指头冻,几乎没怎么玩手机,百无聊赖之下,眼前这条马路刚亮了几次红灯、驶过几台宝马迈巴赫他都记得一清二楚,自然就知道方才一分钟前过去了两班公交。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打车过来那会儿经过对面站台时,目光扫见那边的站牌上显示那一站只通行两路公交。
也就是说,习忧现在过去的话,得在寒风中扛一阵的冻,车刚走,下一班大概率来得不会那么快。
斑马线这头陆陆续续聚了一些行人,习忧个高腿长站在其中,很是醒目,又因为他身上那股清冷难以接近的气场,与周遭的人仿佛横着一层壁。
而斑马线两边的红灯正进入倒计时。
三、二……
红灯亮起的瞬间,习忧抬起了脚步。
鬼使神差地,同一时间,顾仇从街角走了出来,扬声喊了句:“喂!”
顾仇的声线很好听,低沉清透,不暴躁正常说话的时候,尾音还会微微扬起,从吐字到声调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纯粹澄澈。
即便他只发了一个音,也很有辨识度。
习忧闻声停步,转头,看见顾仇正向他走来。
没一会儿,停在他面前,抬手把羽绒服的拉链往下拽了一点,露出被冻得通红的鼻尖,嘴唇还掩在领口下,随着说话的动作,布料微微起伏。
“去哪儿?”
习忧挑了下眉:“?”
顾仇目光落在他下颌的那道醒目的红痕上:“还负伤了?”
肇事者本人显然不知道自己行凶逃逸的事实。
习忧倒也没揭发他:“不小心磕的。”
顾仇点点头,说:“我叫的车要到了,可以送你一程。”
明明就是叫的滴滴,不知道为什么愣是被他说出了一种“我可以用我的劳斯莱斯幻影载你一程”的阔绰豪气。
“不用。”
“我刚刚在这儿等半天,就过去两班不同路的公交。你现在过去,只能光杵着喝西北风。”
习忧顿了一下,说:“那就喝吧。”
“……”
顾仇难得大发善心一次,对方却完全不领情,他身体里那根暴躁易怒的神经抖了两抖,刚想发作转头就走,另一根前不久刚生成的还没彻底歇业的和习忧叫板的神经却拽住了他想要愤然离去的步伐。
“我以为习神已经跟我休战了,看来并没有。”
其实在习忧上次把那份罪证确凿的伪检讨传给他的时候,顾仇就已经肯定习忧无心与自己持续抗战了。所以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带了一点儿道德绑架的意味。
——你不答应坐我叫的车,就是还不爽我想继续跟我不对付咯。
他这招一使,习忧有点无语:“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习忧问完,顾仇略微停顿后,轻飘飘地接了句:“我有啊。”
习忧:“……”
他看出来了顾仇是好意,但确实没这个必要。最关键的是,他们没那么熟。他之前之所以先一步释放休战信号,只是无意继续这种冤家路窄的戏码罢了。
但他并不确定自己和这位脾气不怎么好的大少爷在同一个空间里待久了,会产生什么致命的化学反应。
眼瞧着绿灯快要结束,习忧撂下句“真不用,谢了”就要走,顾仇抬手拽了下他的大衣袖子:“按行车路程把车费转我不就行了。”
习忧无奈止步。
顾仇见他并没有松动,又说:“666的小费还不够你坐趟出租?”
习忧刚要再说什么,一辆黄绿色的出租车在他们身前刹停,司机师傅降下车窗,探出头:“尾号1188是吗?”
顾仇:“是我师傅。”
“得了,一个大男人矫情个什么劲儿。”顾仇抬手搭上习忧的肩,往车后座的方向微搡了下,“上车吧。”
顾仇这个动作仅是出于战略性考虑,所以很快收回。
但这个力道一使,习忧的确不好再退,再拒绝显得自己扭扭捏捏、娘们唧唧的,于是只好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随后顾仇也弯身进来,一坐下就听见习忧问:“师傅,拂阳小区跟您现在去的地方顺路吗?”
司机师傅说:“是春昭路的那个拂阳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