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姮娥迅速将地上的花瓣和水渍清理干净,拉了只小杌子,刚坐到浴桶跟前,一股难闻的尿骚味就迎面扑来。
李姮娥揉了下鼻子,皱眉望着昏睡的良嬿,即便泡在花水里沐浴,这丫头的身子和头依旧很脏很臭,浑身遍布鲜红的鞭伤。
谁打的,王爷么?
就在李姮娥狐疑间,浴桶里的女孩身子动了下,虚弱地睁开眼。
“姑娘,你醒了啊。”
李姮娥大喜,立马凑上前去,用自己的帕子轻轻擦女孩脸上的水珠,眼圈红了:“可怜见的,怎地发这么高的烧,吃过药没?”
良嬿只感觉浑身都疼,仿佛被人摔打了顿似的,映入眼帘的是个貌美的少妇,叽叽喳喳在跟前嘘寒问暖。
怎么回事,她还记得那会儿正跟王爷说话,忽然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后头稀里糊涂做了好多噩梦,梦见山神庙和二娘,甚至还梦见有人要溺杀她,特别真。
“你是谁?王爷呢?”
良嬿头软软地靠在浴桶沿儿,有出气没进气儿地问。
“奴姓李,单名一个衡,小字姮娥,长安人氏,家父乃诚意伯,如今兄长承袭了伯爵之位。”李姮娥简单地介绍了下自己的来历,笑道:“王爷忙去了,奴刚进屋,就看见姑娘高烧晕倒。”
李姮娥柔声问:“还未请教姑娘的芳名?”
“我的芳名是良嬿。”
女孩双臂环抱在胸前遮羞,强打着精神回话。
“真好听。”
李姮娥笑着奉承,心里却腹诽嘲笑,哪有闺秀大剌剌说自己芳名叫什么,可见这丫头是个没见过世面的。
她仔细打量良嬿,十几岁的小孩,又黑又瘦又呆,灰头土脸一身的村气,满嘴潦草的乡音,绝不可能是官宦人家的闺女,压根就是一小乞丐。
李姮娥转身从妆奁中取了瓶桂花油,强忍住恶心,将油抹在良嬿头发上,柔声道:“你的头发都纠结在一块了,我先用油帮你梳顺,等洗过后,再拿篦子把头皮上的虱子剔除,有点疼,你忍忍哈。”
良嬿温顺地点头,这会儿水有些凉了,也不知她晕了多久,手指头都泡白了,她自顾自地搓膝盖的污垢,沙哑着声音道谢:
“真、真是麻烦姐姐了,多谢您。”
“没事儿,妾身本就是王爷唤来侍奉你的。”
李姮娥莞尔,暗道王爷真是多虑了,这脏丫头怯懦乖巧,弱得一根指头都能戳倒,怎么可能伤到她。
李姮娥目光下移,蓦地发现良嬿胳膊和后背皆有男人手指红印,像刚弄出来的,她不禁想起那会儿看见王爷鹤氅和袖子都有水渍,脸色也不太对,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而且其中一个还全.裸昏迷,很难不让人想歪,这王族豪门的男人瞧着清贵高傲,其实私底下什么恶心的癖好都有,什么娈童、逛窑子、羞辱女人取乐、养乳娘吃人奶……难道?
想到此,李姮娥羞红了脸,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良姑娘,你偷偷告诉姐姐,你是不是王爷养的小童?你身上的鞭伤…和王爷有关么?”
这时,原本病弱不堪的良嬿眸中忽然闪过抹狠厉,她默默地转身,直面李姮娥,咧唇古怪一笑,忽然掬起捧水,全都扬在李姮娥脸上,紧接着又拧了下她的嘴。
李姮娥又气又怒:“你这丫头,”
不等李姮娥说完,良嬿推搡了把李姮娥的肩,又往她面上唾了口,梗着脖子,执拗道:“嘴碎的小妇!不许污蔑揣测王爷的名声,王爷他是好人,世上最尊贵高洁的君子,不准你往他身上泼脏水!”
刚说完这话,良嬿就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再一次晕了过去。
“哎呦,良姑娘,你怎么了?”
李姮娥赶忙凑过去瞧,查验了番,还有脉搏,她扭头查看了圈,没人,手愤愤地擦去脸上的唾沫,她越发气得慌,怒瞪着昏迷的良嬿,扬起手想要报复回来,终究没敢。
李姮娥莞尔浅笑,温柔地替浴盆里的女孩擦洗身子,遇到鞭伤处,手法也加重了几许,心里骂了千百遍:粗野的小贱婢,活该你被人打死,等着吧,等我查清楚你的底细后,瞧我怎么收拾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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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
二更天的行辕很安静,一轮朗月悬挂在夜空,小院黑黢黢的,那棵枯死了半年的枣树,竟冒出了绿芽。
屋里只点了盏豆油小灯,拾掇得很干净,火盆里的发香煤燃得正旺。
良嬿穿着软和的寝衣,蜷缩在床上,怔怔地盯着帷幔上绣的茱萸花出神。
自打来到行辕后,她已经整整七天没见过王爷了,灾情如火,他应该很忙吧。
良嬿捂住口咳嗽了通。
当日她曾同王爷说过,想要去看那三个流民砍头。
王爷果然一诺千金,特在行刑那日让花平公公回行辕,将她带去法场观刑。
还记得那三个恶人被捆束住,跪在刑台之上,身后各站着个赤薄袒胸的刽子手,底下围了许多观刑的百姓。
她一想起山神庙那个血腥夜晚,还有二娘脸上的血牙印,就恨的牙痒痒,于是什么都不顾,冲上行刑台,咬掉了恶人的一只耳朵,就站在旁边,看他们被砍头!
后面,她将那只耳朵带去二娘坟前烧掉,嚎啕大哭,从天亮跪到天黑,即便王爷替她报了仇,可娘没了,再也活不过来了。
她恨这个麻木冰冷的世界,曾想过拿碎瓷片割腕,可猛地一想,二娘的亲骨肉云哥儿至今还没找到,她若是就这么死了,如何对得起二娘的养遇之恩?又如何对得起王爷的活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