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来了又走,一句话都没留下。雁书吩咐人呈上午膳,立在一边默默伺候荔宣用汤。 “这个还要吗?” 屋子里偶尔有轻声细语询问的话,除此之外都很安静。 午睡之前荔宣记得问了一句:“飞飞还回来吗?”飞飞是鹦鹉的名字。 雁书便道:“大概是会回来的。”但她也不知道太子为什么突然面色不善带走鹦鹉。 不过有了她的回答,荔宣很快就安心睡了过去。 雁书轻手轻脚退出里屋,倚翠在窗下穿花,看见她出去,便问道:“睡了?” “嗯。”雁书点头,“去打听了吗?” 太子鲜少有这样明显表露心绪不佳的时候,他也几乎没有不理会荔宣的时候。所以雁书有些担心,叫倚翠留心前面的动静。 倚翠回道:“问了。那鹦鹉是大皇子送来的,殿下不知道,所以生气。不关梨青院的事。” 雁于是放下心:“那就好。”她看见倚翠手上的花,“是茉莉?” “对。”倚翠拎起快做好的花环,在雁书面前晃了晃,“找了很久才找到还含苞的,夫人大概挺喜欢这个。” 因为荔宣身上总有茉莉的香气。但倚翠有点奇怪:“上次在后山,我明明闻见茉莉香气的,后来去找就怎么都找不着。” “是么?”雁书随口答了一句,“我好像看到过一些。可能被落叶埋起来了也说不定。” 倚翠嘀咕着又低下头,继续往金线上穿茉莉花,打算做完之后挂在窗下,这样风一吹,满屋子都能闻到新鲜的茉莉香气。 * 酒楼。 谢因坐在桌前,桌面上摆了一壶酒,还有几碟下酒菜。他握着酒杯,眉头微皱,正在想事情。 周慕就坐在他旁边,刚端起酒杯要喝,冷不防被他一脚踹在腿上,一口酒吐了一半。周慕立刻粗声道:“你干嘛?” 谢因望着他,神色认真:“该不会是你告诉谢青的吧?” “我的妈哟!”周慕放下酒杯,“咱俩打小一起长大,我是这种人吗?” 谢因于是缩回去,继续捏着酒杯想事情。 周慕抹抹被酒撒到的衣服前襟,又拍了拍裤子,小声抱怨道:“下次能不能换个地方踢啊?老子还没娶妻呢!” 谢因瞄他一眼,抬手饮一口酒:“曹选怎么不出来?他这样待在家里,真的不会被发现吗?” 曹选说要等许娇娇满三个月了再告诉家里人,但他现在一心一意黏着许娇娇,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提起曹选,周慕就没什么好气:“我哪知道!”他想了想又说,“曹选给了我一只母猫,你要吗?” 谢因挑眉:“我要那东西干嘛?” 周慕就苦脸:“那给我我也没用啊!” 谢因好奇道:“他怎么就突然给你猫了?” 周慕很烦:“还不是他的娇娇。说怀孕了那猫还在她身上跳来跳去,太危险,所以送给我了呗。” 谢因“哦”了一声,笑眯眯道:“挺好,养着吧。” 周慕抬起眼皮又垂下:“风凉话。敢情养的不是你。” 谢因不服:“我也养了啊!”他养的可是小花精呢! * 而被谢因偷偷养了快三个月的小花精,此时正抱着床柱,一脸伤心地问雁书:“飞飞怎么还不回来?” 雁书神色为难:“不然奴婢去问问?” 不过既然是大皇子府送来的,现在应该也找不回来了。看荔宣这样茶饭不思的样子,雁书打算叫人去找一只长相差不多的鹦鹉,先哄哄她。 正要往外走,倚翠就领了人进来了。 “殿下。” 谢因大摇大摆走进来:“今天怎么样啊?乖乖吃饭了吗?” 雁书微微笑道:“夫人很好。才吃过八珍米昔。” 谢因点头,然后走向一脸忧愁的小花精:“怎么啦?愁眉苦脸的,见到我都没反应啊?” 荔宣抬起头,飞快地说了一句话。 “什么?”谢因没听清,弯下腰,叫她再说一遍。 “飞飞呢?” 原来问鹦鹉。 谢因撩起袍子,坐到她身边,干脆利落道:“死了。” 正要退出房门的雁书,一脚磕在门槛上,差点摔了。 荔宣呆呆的:“什么死了?” 谢因转眸望向她:“就是没了。” “去哪儿了?你不把他带回来吗?” 谢因皱眉:“带不回来,以后都回不来。” 荔宣不肯:“你把他拿走的!” 谢因于是明白小花精并不懂生死的问题,他转过身,语气认真,一本正经对着小花精道:“你知道吗?有些东西,只能陪你一段日子。你看外面的海棠,花开了,果子结了,被你吃了,那它以后就再也没了。” 荔宣纠结:“但我没吃飞飞……” 谢因理所当然:“我知道啊。举个例嘛。现在你的飞飞就和外面的海棠一样,没了。” 冲击实在太大,荔宣愣愣的没有反应,过了半晌才嗫嗫道:“可是,是你把他拿走的……” 谢因无甚所谓:“对啊,就没了。” 荔宣还在梳理其中的关系,但谢因没耐心再和她玩,他凑过去亲一下小花精的脸:“洗了吗?” 香香的,头发也散着,看来是洗过了。谢因很满意,伸手一拉,把小花精搂进怀里:“陪我睡午觉。” * 透露太子侍妾在行宫走失消息的人,不久就被查了出来。是侍卫队中新进来的一个,因为从未被外派过,突然替太子做了事,喝醉之后便炫耀一般讲了出去。 清河神情莫测:“那他的手也伸得太长了。” 谢因托着腮坐在下首,闻言随意点头:“是有点长。” 只是一句醉酒后的话,便可以被谢青听到,还这样到他面前来暗示。 谢因轻嗤一声,觉得谢青装模作样旁敲侧击真是毫无意思。 “随他去吧。” 可惜谢青还不能动摇他的地位,谢询虽然糊涂,但从来没说过要换人当太子这种事。 清河于是道:“或许再安排人上书封王一事。” 不过谢因却打断她:“没用。顾玄才进宫,谢青正把父皇哄得开心呢,怎么会放他离京?” 原本皇子成年之后就要搬去封地,现在谢青已经成婚,本来是他被赶走的时候,可惜谢青用长生这种事讨得谢询欢心,一时半会儿还撵不开他。 清河沉默下来。谢因便安慰她:“船到桥头自然直嘛,别担心了。天塌下来还有你弟弟顶着呢!” 清河瞥他一眼:“净说傻话。” 谢因便嘻嘻笑。 但这事还有后遗症。 荔宣莫名其妙没了鸟,谢因还对她说飞飞死了。她伤心许久,不愿意让谢因再去她房里。雁书放了人进去,她就一直别开脸,就是不看谢因。躲在帐子里的事也不愿意与谢因做了。谢因抓耳挠腮,明明他说得没错嘛—— 小花精就是麻烦。 * “就是这儿?” 周慕回头,他和谢因一样猫着腰,正钻在墙角的高几下,听见谢因询问,便一脸不高兴地回:“就是这里,我骗你干什么?” 谢因拍拍他的肩膀:“随便问问嘛。生了几只啊?” 周慕回道:“我注意这种东西干什么?”又想了想,“大概三四只吧。” 谢因点头,意思想往里面凑:“让我瞧瞧。毛色不好我可不要啊。” 周慕一脸憋屈:“你还挑上了。曹选怎么不直接塞你府上去?” 谢因没看他:“他有他的娇娇,我有我的宝贝。就你什么都没有,不塞给你这个老鳏夫塞给谁?” 周慕气:“别咒我!” 谢因摆手道:“行行行,让让让开。我看到了。” 他举起手把周慕拨到一边,周慕也顺着他的力气让出位置,好让高几下的东西显露出来。 专门让绣娘织的小猫窝,里面铺了两块整块的兔子皮毛,柔软雪白的毛丛中,一个小猫头正搁在中间。 眼睛还没睁,看起来猫头还没他的手掌大。谢因心中一动:“就这只。” 周慕眼神一瞟:“橘的啊?我帮你捉。” 但谢因拦住了他蠢蠢欲动的手:“本太子自己来,用不着你。” 小猫正睡得熟,被谢因一手握起来居然也没有挣扎,眼睛紧闭,绒绒的几只爪子自然往下垂着。 谢因看得直乐:“就这只。” 周慕也凑上来摸了摸,温热的,毛乎乎的。他咂着嘴:“行吧,算曹选做了桩好事了。” 不过谢因不许他摸太久:“窝里还有呢,想要自己去抓。”又搂着小猫站起来,“我走了。” 周慕连忙跟着爬出来:“带不带点东西回去啊?这么抓着会不会被风吹到啊?我叫人拿个窝来。” “不用。”谢因低头打量小猫一会儿,然后一把捞起来,夹在胳膊底下,“走了。别送。” “哎——”周慕往前走了几步。 他的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