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不走,我便陪着你……”
尖利的呼啸声划破微凉的空气传来,带着迫人的气势,“举盾!举盾!!躲好……”周隽一边吼着一边拽过张闻一扑到城墙下,眼泪已经混着面上的泥血流了下来,“张闻一,我想你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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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爷说要我活,我便活着了。”但见着周隽动了动身子,扯落了原本搭在病床床头上线圈,张闻一伸手将那长线抖落开,依旧搭在床头上,整理好不让长线绷直了给周隽平添不舒服
。
这话周隽自然是记得,这时候听见回话周隽虚弱道:“牵连你了……”
“的确是县爷作孽甚多,牵连我的。”
心中欢喜的张闻一惯是显不出来,说的话也是不动听,反转手背轻轻碰上周隽的额头。
这动作周隽熟,一动不动也不说话,鼓着一双大眼睛把张闻一死死地看着,仿佛看不够似的。
满意收回手,张闻一便想起了转病房的事情,走到门外去交代了几句,再回来终于踏踏实实地和周隽对上了目光。
张闻一笑了,是周隽见惯了的嘴角稍稍一撇的笑,旁人见了一多半不会看成笑容的那种笑。
周隽也笑了,是张闻一见惯了的眼角眉梢都带着戏的笑,着实惹人怜爱至极却一点儿也打动不了张大夫的那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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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笑得再好看,也不足以把牵连张大夫的“罪过”洗清,周隽此刻心中最是清明,便想抬手拉住站在床边的张闻一的衣裳角,没成想被各种藤条线管给缠着,抬到一半手上的感觉倒把自己吓了一跳。
“张闻一……”周隽目光从自己的手上收回来,终于想起四下里把身处的地方细细打量。
帘子遮了窗,仍有亮光从缝隙间透进来,屋顶上并排着的方形东西发着光,把这屋里照得透亮……下一秒眼睛被人遮住了,周隽看不见了。
“屋顶的灯不要看。”张闻一那寡淡的声音立马就来了,“稍等一下就去普通病房了。”
“那是个什么地方?”周隽眨眨眼睛,感觉自己的睫毛在张闻一的手心里蹭了蹭不说,还感觉到了他手心里的热乎气儿……嗯,若是下地狱了,张大夫可不能这么冒热气儿,张大夫没有诓人,如是说来,是没死成。
“比这里稍微闹腾点的地方。”张闻一说话间松开了遮住周隽眼睛的手,从脖子上取下一个银白架子,又拿起那架子下边垂着的圆块往周隽胸口靠上来。
“这是什么?”周隽尽量低下头看。
“轻轻咳两声。”张闻一发话了。
周隽这倒不怕,张大夫看诊历来怪怪的,只要听他的就好,第一声咳了之后胸口痛,痛得拧了眉头。
“轻、轻、咳。”张闻一一听他的动静,忍不住把这三个字再念了一遍,“箭伤在这儿,凡说话、动作都要轻轻地。”
“嗯……”已经痛了的周隽哼哼了一声算是回话。
“这是听诊器。”这时候张闻一想起给周隽解惑答疑了。
还没等周隽回话,一个穿着白衣白裤还带着一顶奇怪白帽子的女子进来了,递了个什么文书给张闻一,递了之后便笑盈盈地望着周隽。
周隽鼓着大眼睛和人家对看着,张闻一丝毫没有一点儿察觉,认真翻看文书上的东西。
“张大夫,这位姐姐是……”周隽惯是知道张闻一靠不住,嗓子干还是开了口。
“哎呀,这声姐姐真好听,小嘴儿真甜。护士长笑着往前两步,看着周隽说:“可比你哥哥懂事儿,教他才会叫姐姐的呢……”
张闻一目光在体温记录上,等到护士长说了这句之后,便看向他们俩。
“哥哥啊……”周隽把这句想了想,偏头目光和张闻一的对上,一字一句道:“人是木讷些,待我却是极好……”
为了验证周隽这话似的,伸手从床边的椅子上拿起一瓶矿泉水,张闻一拧开递到周隽嘴边,“喝水。”
推开张闻一的手,护士长说:“张家哥哥你真是够了啊,他躺着怎么喝?你们外科的果然都是只管杀不管埋的,这样他一用力又扯着伤口了怎么办?”说完立刻回头看着周隽,心疼地说:“忍忍,等姐姐给你拿个吸管。”
“烦劳姐姐。”
周隽倒是嘴乖,加上憔悴的笑容,更是惹人怜爱。
倒是张闻一见怪不怪,把手上的矿泉水举到嘴边,故意似的喝了一口,然后满意地看见周隽动了动喉结。
以为县爷要骂人了,县爷却说:“吸管能让我躺着喝水?”觉得这地方没见过的东西实在太多,县爷的脸面要挂不住了,不能再问。
张大夫顶着那张万年不变的冷脸子点了点头。
闭上了眼睛,周隽觉得这地方古怪是古怪了些,但是张闻一在便是没所谓了。能让县爷以后都在张大夫鞍前马后伺候,换张大夫冰融春来便好……刚才强撑着说了些话,现在觉得没了气力,周隽要缓缓。
“少说话、少睁眼、多睡觉。”张闻一退一步椅子上坐下,看见周小县爷终于闭了眼睛和嘴巴,很是欣慰。
“你也是,别守着我了。”周隽再没睁开眼睛的,轻悄悄说了这话。
张闻一向来耳朵灵,每一个字都听进了心里。低头看了看身下椅子上搭着的小凉被,又摸了摸自家下巴上的胡子茬,轻轻地笑了。
县爷还是县爷,虽然往死里走过了一遭,却还是目明耳聪、心思玲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