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这趟药署之行会那么“刚刚好”碰着那人,恐怕如芳功不可没。
她后退半步,面上一片煞白。
怪不得,怪不得,她昨晚托浣衣局来给哑嬷嬷送衣服的小宫女传话,不到半个时辰,就有回信说如芳答应了,甚至送来一身宫女服饰,助她伪装,且半句没提报酬的事。
她还想着就算再怎么无利不起早的人,也应是有善心的。
她心怀感激,甚至打算把十五岁生日时,哑嬷嬷送她的玉镯给出去作报酬。
那只玉镯虽不怎么贵重,可却是哑嬷嬷替浣衣局小宫女们洗了大半年衣服换来的。
她常年在离苑里活动,身边只有阿娘和哑嬷嬷,没有盛装的机会和条件,称得上首饰的东西也屈指可数。
玉镯饱含着哑嬷嬷的心意,与别个不同,是她很珍惜的宝贝。
她一面忍痛拿出心爱的宝贝,一面还在担忧,玉镯成色普通,并不值钱,如芳收到后不满意该怎么办?
哪知人家根本就另有目的。
她真傻啊,想来那位左少监大人能给如芳的只多不少,她这只玉镯算得什么。
贞阳狠狠咬了咬下唇,心底蓦地燃起一簇火苗。
原本她还能当如芳说的什么“仰慕风姿”、“亲近亲近”不过是玩笑话,经过会客厅的短暂会面,那活生生的人出现在眼前,她还怎么骗自己,不过是玩笑话?
可她根本就不认识他,也根本不想和他认识。
她的意中人,是小猫小狗也不会是个太监。
半晌后,贞阳才听见自己用轻飘飘的声音,慢吞吞说道:“那位大人很高,面无表情的样子有点凶,我……我太害怕了,而且,阿娘说过,女儿家要贞淑矜持,不能直视他人面部,那样很不礼貌。所以……所以我连那位大人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
很好,萧贞阳,就这样,控制住自己,不要乱说话,不要骂人。
这里不是人人平等的新社会。
容不得你由着性子莽撞行事。
乱来的话,只会给阿娘和哑嬷嬷添麻烦。
贞阳垂眸望地,攥紧手指,指甲陷入掌心的嫩肉中,轻微的刺痛反而叫她清醒了些。
如芳听了她这孩子气的话语,好笑道:“个高才威风呀,女子谁不爱威风?更何况汤大人生得这般俊朗。都城里多少官老爷想把女儿孝敬给大人,大人都不肯收。现今偏对你青眼有加,你说说,你是不是走了大运?”
如芳本意是想借此衬出汤镜的抢手,但贞阳听完,又惊又怒,还疑心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这当爹的得多糊涂、多混蛋才能做出把女儿送给太监的举动。
一个太监,生得再好,权势再大,又怎么会是女孩子的良配?
贞阳突然有点反胃。
她低头不语,眼睫极速颤动,如芳却以为她在害羞。
是了,年轻未见过世面的小丫头,情窦初开时最看重相貌。
汤大人那般品貌,做谪仙都够格,若非……若非那点残缺,尚公主绰绰有余。
哪还轮得到个无名无分的小丫头。
这般想着的如芳放了心。
她抬手替贞阳抚抚鬓发,道:“小皇女,您就算不为自己想,也为梅妃娘娘想想。您一日日长大,娘娘也慢慢上了年纪,离苑偏僻湿冷,吃得又简单,实在不是个养老的好地方。娘娘她坎坷半生,吃了许多苦,您作为女儿,难道还要母亲晚年也不得安享,继续呆在离苑受苦吗?”
贞阳眨眨眼,依旧不说话。
如芳也不急,徐徐道:“今儿您也见到汤大人了,相貌先不说,那一身的气度,您瞧着,是不是比好些世家子弟还强?日后您若讨得他欢心了,求他带着您在陛下面前露露脸,您嘴放得甜些、表现得活泼些,赶上陛下心情好,记起你们父女的情分,兴许就给您上玉牒了呢。倘再好运些,再得个公主封号,有了食邑,您和梅妃娘娘的日子何愁不好过?”
贞阳做着聆听的样子,实则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居然叫她去讨太监的欢心。
歹毒。
在离苑扫地的小太监们常说起自己干爹在床榻之间玩弄宫女的花样,语气充满得意和艳羡,好似谈论的不是人,而是玩具。
令人毛骨悚然。
她怎么可能因为点眼前的好处便屈从于一个太监,就是阿娘知道,也会夸她做得对。
默默等如芳说完,贞阳抬起头,悠悠道:“姑姑,我什么时候能拿到药?”
口干舌燥的如芳:“……”
见鬼了,这丫头是听不懂人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