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奇了,在那破落离苑里,镇日清粥小菜吃着,居然能出落成这般绝色。
怨不得那位只见一次就上了心。
想至此,她换上笑脸,过去携了贞阳的手,慢慢前行:“小皇女,早起几个不长眼的婢子洗坏了长乐公主的披帛,叫我好一顿愁,这三耽搁四耽搁,就来迟了,您可别怪奴婢怠慢呀。”
贞阳被如芳温热滑腻的手拉着,胳臂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阿娘和哑嬷嬷都不是喜好和人亲近的性子,长到五岁,就没人这么拉小孩似的碰她,怪不自在的。
她蜷起手指,尽量减少两人皮肤的接触面积。
“姑姑忙,我晓得的。”
真烦,回去得烧点热水,好好洗个手。
自从放学路上被卡车撞飞,转世托生在这深宫后院,贞阳就没一日不烦闷。
想她上辈子死前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在学海里苦苦挣扎十余年,眼瞅着不到百天便要参加高考,从此解放,过上天高任她飞、海阔凭她跃的自由日子。
谁料想,被车一撞,再睁眼就是这一世的母亲分娩她的时刻。
昏暗狭小的房间,虚脱昏死的阿娘,以及抱起她一巴掌拍上她屁股的哑嬷嬷,就是这新世界欢迎她降生的证明。
离苑的生活清苦无趣,若她真是无牵无挂降生于此,可能也不会如此苦闷。偏上天还教她带着前世的记忆,简直是故意折磨人。
头几年,她小,阿娘和哑嬷嬷轮流守着照顾她,连房门都不让出。近些年渐渐大了,也才准她在院子里活动活动。
重活一世,竟比上辈子做学生时还不得自由。
唉╯□╰
如芳偏头,见贞阳垂着长长的眼睫,一副精神不大好却勉强撑着的模样,就笑了:“我算什么忙,劳苦命瞎奔波着混两口饭吃而已,宫里比我忙的贵人多了去——倒是小皇女你,听闻这次是想为梅妃娘娘抓药?知道病症么?不请个医官儿好好看看,能行吗?”
贞阳心道,我要请得动医官,还用找你?
心里吐槽归吐槽,她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只叹息道:“太医署的诸位大人,不会来离苑出诊的,再说,我连打赏的物件都没有,如何敢去请?好在阿娘只是有些发热,想来普通治风寒的汤药就够用了……”说到这里,她仰脸诚心诚意冲如芳一笑,“也幸亏姑姑肯带我,否则,我又要在药署吃闭门羹啦。”
她这一张玉脸,是浓墨重彩的好颜色,笑起来,微微露出一点红唇间的皓齿,透着十分的乖巧。
如芳眼神闪了闪,哎呀一声:“您别怪奴婢多嘴,也是您和梅妃娘娘太实在,不会找靠头。这宫里的人都是势利眼,见你们母女孤零零住在离苑里,不声不响的,怎么不欺负?”
贞阳不言语,只勉强一笑。
找靠头?这些年,她不是没想过。
可将阿娘打入冷宫的人是老皇帝,没他点头,谁敢支援离苑?
也就如芳爱财不要命,敢冒这个险。
如芳瞅着贞阳始终不开窍的模样,郁结片刻,干脆直接道:“小皇女可知,如今宫里谁说了算?”
贞阳作无知状:“不是皇帝陛下吗?”
如芳用鼻子哼一声,似在怪贞阳蠢笨:“陛下闭关炼药,多年不问世事,现今宫中真正掌事的可是司礼监掌印周成周大人,连皇后娘娘在他老人家面前都要敬重三分呢。”
贞阳对她自豪的语气很不解,历史课本上可写着,宦官横行霸道,是亡国之兆。这有什么好乐的?
她哦一声,附和道:“这位大人想来很厉害了。”
如芳:“那当然——”忽然意识到贞阳并未照她预想中的话头往下说,于是生生停下,转而说道:“不过,周大人他老人家近年有了春秋,好些事都不再亲力亲为,而是交给亲近的义子去办。说起他这位义子,也是咱宫里一号人物,不过二十岁上下,就在司礼监任左少监,都说以后会继任掌印呢。”
哦,就是大太监和他的二把手呗,贞阳默默腹诽,同时也有点疑惑,如芳为何突然变成话痨了?
认真说起来,今儿她俩是第一次见面,还没亲近到能聊八卦的地步吧。
再说,刚碰头的时候,她不还挺高冷么?
贞阳满头问号,只笑不接话,暗自打定主意,甭管如芳接下来说什么,她都应付着,别冷场,日后兴许还有要麻烦人家的时候,可千万不能得罪了。
她低着脑袋装鸵鸟,如芳急得冒火,眼珠一转,又道:“小皇女,您想想,在宫中,若有这么个靠山,谁还敢给您脸色看?梅妃娘娘病了,别说是几包药,就是把太医院首席叫去看诊,也只不过左少监一句话的事。”
“啊?”贞阳心道,有这等好事?
如芳捏捏贞阳的手指,恨铁不成钢道:“还不明白呐?少监大人看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