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庞家嫡女庞袭月。 我们庞家,是整个琼泽最显赫的世家,自小我就每天锦衣玉食,接受周围所有人人的讨好和追捧,尽管我对此非常不屑一顾。这一切的显赫都源于我有一个赫赫有名的父亲。 尽管我知道很多人都说父亲是乱臣贼子,窃国奸臣,但我丝毫不在乎,那些只不过是弱者无关痛痒的喟叹罢了,生为弱者,从来就不足为俱。他们只能发出这样一些如蝼蚁一般的吟叫来表现对我们的愤恨和嫉妒。 所以他们永远只配仰视我们。 母亲告诉我,袭月,你生来就是这世间最高贵的女子,将来你也会站在这世间最高的位置上,母仪天下。 我不懂,问母亲,什么叫做母仪天下? 母亲高傲地笑着,就是俯视着这世间所有的人,接受他们的尊崇和叩首。 我同母亲一起笑:将来我要母仪天下。 母亲点头,这才像我的女儿。 我感觉母亲有时候不太开心,小时候我时常困惑,我觉得父亲给了我们想要的一切,母亲为何还要那么郁郁寡欢,后来我才明白,独独女人最想要的一样东西父亲给不了她。 当我意识到这个的时候也是我知道了她的存在的时候。 我的姐姐庞胧月。 当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一个傍晚,我随母亲去寺庙进香,回到家下马车的时候见一个披着斗篷的女子也正携了下人的手正从马车上下来。 我征征地看着那个身段婀娜的美丽女子,她低头那一瞬间的温柔蓦地惊艳到了我。见我朝她望来,她微笑地冲我点点头,那态度,从容淡定得令人心生敬畏,就如什么什么帝姬公主般令人心生向往。 我听见母亲重重“哼”了一声,看都不看那美丽女子一眼,就拉了我的手走进了大门。 以我对母亲的了解,她定是生气了,我不知道那美丽女子是什么来头,竟能惹得母亲生气。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父亲在母亲之前,还曾娶过一个女子。只是父亲后来在官场声名鹊起之时,就主动休弃了那个女子,娶了母亲。这个女子就是父亲和他先前的夫人生下的女儿。 我不知道如何评价父亲的行为,从我自幼以来得到的教育来看,父亲做的是对的,因为无论何时自己的利益都应是最重要的。娶了母亲之后借助母亲雄浑的家族实力,父亲很快就混成了朝堂第一人。古人常道,娶妻当娶贤,我想,说这话的人一定是个满肚子酸水的穷文人,所以自然不懂得妻族势力的重要性。仅仅是贤惠,又怎能助你平步青云,接受万人追捧敬仰? 所以那时候我是有点同情庞胧月的,谁叫她的母亲没生在一个显赫世家,所以不可避免地落了这么个结局。只是那时候的我没想到,就算父亲休掉了胧月的母亲,她却依然和我共享着同一个父亲,父亲并没有舍弃她这个女儿。不然也不会顶着母亲家族的压力把她接到我家来悉心照料,只是我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已经为时过晚。 父亲没有把庞胧月交由母亲抚养,而是给她独自辟了一个院子,请了专门的嬷嬷和女官来教育培养,那时候我还没意识到,父亲是打算为我家培养出来一个皇后。 我和庞胧月也联系甚少,只有在家族聚宴上才偶尔会面。我惊异于她越来越夺人眼目的容貌。明明是端静淑娴的长相,一颦一笑间却尽是风情,别说是男人,就连我这个女子都不禁被她吸引。父亲显然很满意他亲手培养出来的这个作品。庞胧月比我大四岁,她来我们家那一年就已经十三岁了,在我家待了两年之后俨然已是一个落落水灵的大美女。而那时候的我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稀疏平常的长相,不论穿再华贵的衣裳,用再珍贵的胭脂水粉,我的容光都及不上庞胧月的万分之一。当我和庞胧月站在一起时,尽管大家都更尊重我,但眼光总不由自主地往庞胧月身上瞟。我对此感到愤怒,却又无能为力,有时候我甚至想如果我有足够大的权力,我就把这些人的眼珠都挖下来,让他们再也看不到庞胧月的盛世美颜。 可笑,我年少时代第一次对权力的渴望,竟然是因为这个。 母亲在那时候也终于意识到了父亲的意图。 那时候淑慎皇后的身体越来越差,母亲已隐隐猜到是父亲下的手。淑慎皇后一过世,父亲就打算让庞胧月进宫,成为皇后,替庞家均衡后宫,钳制朝政。 当母亲把这个说给我听时,我感到震惊和愤怒。震惊于父亲竟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敢给当朝皇后下毒,殊不知那时候父亲已经权倾朝野。愤怒的是,同为他的女儿,父亲竟然如今偏心。其实依照父亲那时候的权势,母亲的家族势力早已不足以对他构成威胁,而我,也从来不是父亲眼里的好女儿。 也是在那不久后,我遇见了他。 他叫贺舒玄,是贺中书的小儿子。那日,父亲宴请宾客,同时也是为了将庞胧月展现于大家面前。那日庞胧月以半边面纱遮面,唯露出一对眼睛美得动魄心惊,那些男人被她轻轻一瞥,就瞬间被勾得连魂儿都没有了。往日里众星捧月的我竟然没有一个人理会我,他们都在称赞庞丞相的大女儿多么美貌动人,玲珑聪慧。 我气得将面前桌案弄得一片狼藉,父亲发现了我的不同寻常,却只是用眼神暗暗制止威胁我,我气不过,丢下下人自己溜到了后花园中。 所有人都在前厅忙着欣赏庞家大女儿欲语还休的美貌,忙着讨好如日中天的庞大人,后花园里一片冷清。我正蹲在地上生气地用树枝乱画,突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我抬起头,看见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正拨开拂柳款款走来,他似乎没想到这里还会有人,在看到我的时候显然也是一惊。他脸微微一红,眼睛瞬间不知道该朝哪看,只好微微垂下看向地面:“不好意思姑娘,我不知道这里有人。” 我被他的反应逗笑,但一想到前厅那阵势瞬间又不开心起来,我板下脸来问他:“大厅现在热闹得很,你为何不去那儿?” 少年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问,愣愣怔怔地开口道:“我不喜欢太闹的场面......” 我的语气中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些讥讽:“所有人都在欣赏庞家大女儿的美貌,你对此也不感兴趣吗?” 他又是一愣,半晌才开口:“庞家大女儿......是谁?” 我被他的反应彻底逗笑:“那你是来做什么呢?” 他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父亲叫我来我就来了,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来做什么的......” 就这样我们相识了,因为和舒玄的相识让我暂且忘却了父亲偏心所带来的不快。正是两小无猜,春衫儿薄的年纪,我便时常约了长我三岁的舒玄出来玩。母亲那段时间忙着教导哥哥和弟弟,也没工夫管我。因为我们两个的缘故,我们两家由此交好,父亲和贺伯父倒也很是乐意。我想父亲那时候或许想着等我大一点就自然而然地嫁了贺舒玄了。贺家世代为官,虽远远地比不上我家风光显赫,但却也是一等一的官勋世家。父亲一直对我期望不大,在他看来,我能嫁个勋贵人家平安喜乐已经很是不错了,他所有的重点,都集中在他的大女儿庞胧月上。 因为有了舒玄,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去想儿时母亲对我的那些教诲。后来想想,那原来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没有权欲,没有尔虞我诈,只有一个眉眼俊俏会望着我痴痴而笑的小竹马,我们一起度过无忧无虑的年少岁月,那也是我年华尾声中最后的香甜。 乾元九年,淑慎皇后去世,举国哀悼。我知道父亲等待的这一天终于来了。 与父亲的满意从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母亲日复一日的焦灼。 她一遍遍地问我,袭月,你想不想进宫做皇后,享受万民朝拜执掌天下大权。 我望着母亲濒临疯狂的眼睛不敢反驳,只是说父亲没打算让我进宫。 我想起幼时见过的琼泽帝,那是一个文弱俊秀的男人,他的眼睛里总是笼着一层似有若无的忧伤。我从来没想过如果自己嫁给他会是何般模样。我已经有了舒玄,我们以后会过上富足喜乐的小日子,这样想想也很好。只是...一想到要尊享天下荣华的那个人将是庞胧月,我就如白抓挠心般说不出的嫉恨难受。 甚至我在看向舒玄的目光里也时常充满了愤恨不争,纵使他有万般好,我嫁与他之后还是要同他一起叩首于庞胧月脚下。我想起母亲所说的话,她娘亲天生卑贱,她也不过是一个生来就比你卑贱的女子。可现如今,我马上就要朝这卑贱之人磕头请安,她以后会成为至尊至贵的皇后,而我将成为她的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