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慢走,下次再来光顾哈。”摊主接过金子放到嘴边咬了一口,笑眯眯地做了个送客的姿势。
到底还是买了。
林厌玉转头往前走去,他的步伐不急不缓,只比苏瑶快一步,面上不动声色,看不出丝毫情绪来。
跟在他身后的苏瑶一手拉着林厌玉的袖子,一手拿着刚刚心心念念的云玉。
她如愿以偿得了心心念念的云石,对这块漂亮石头的热乎劲儿还没有过去。
把玩了半晌,便将云玉对准太阳,眯起一只眼睛透过云石看向太阳,里面云雾缭绕,被阳光映衬着,仿佛流淌的金子,如梦似幻。
就在这一片流淌的金色之中,忽地浮现出几个人影。
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起了一阵骚动,人们抬起头来看向天上御剑行过的几个修士,而后纷纷虔诚跪下,向着仙人祈愿。
苏瑶随着林厌玉停下脚步,她放下手中的云玉,去掉那一层阻碍,那几个修士的影像随即在她眼中清晰起来。
俱都身姿挺拔,御剑而行,衣袂飘飘,飘渺若仙。
其中还有个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少女,一身淡紫色衣裙,盛颜仙姿,发髻精巧,恍若云中仙子,衣袂翻飞间露出腕上用红绳系着的一只精巧银铃。
苏瑶好奇地停下脚步,拉着林厌玉袖子的手用了些力,“那几个是天初派执法堂的人吗?”
他们离去的方向刚好是村子的方向。
林厌玉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他没有说话,只沉默地注视着那几个修士的背影。
乌黑的眸中不明的情绪往上翻涌。
宽大的衣袖下,黑色的魔纹缓慢地攀爬上手臂,被极白的皮肤映衬着,显出几分妖异。
他仿佛失了神,街道上的所有喧嚷,所有声色犬马,嬉笑怒骂,再入不得他的眼他的耳,形形色色全部化为虚无。
眼中只有那片淡淡的、铺陈开来的紫色,手跟脚再也不是他自己的,身体如同傀儡似的,被无形的线操纵着,不由自主地往前迈了一步。
直到察觉到袖口处的阻碍才回过神来,如梦初醒般回了头,发现苏瑶正紧紧拽着他的袖子边,一直不曾放手。
她大约是察觉到了什么,望向他的目光里满是担忧与不安,犹犹豫豫地喊他的名字,“林厌玉。”
看着没心没肺的,在这方面倒是敏锐。
林厌玉想,要是她刚刚在摊子前买云玉的时候也这么会看眼色就好了。
他朝苏瑶露出一个笑,将继续往上延伸的,几乎要缠绕上脖颈的魔纹强行压制住,长长的睫毛倾覆下去,掩盖住无边无际的情绪。
林厌玉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将方才的事情掩饰过去,下一秒喉咙里就涌出一股腥甜。
倒下的时候,神智仍旧是清醒的,躯壳却仿佛失去了控制,沉重地很,直直地往地上扑去。
可有人接住了他。
陷入黑暗的同时也落入了一片柔软温热。
紧接着,便沉入难得的梦境。
朱厌是极少做梦的,毕竟他连睡眠都很少有。
便是做梦,梦到的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梦一定程度上可以表露出人对于未来的幻想与憧憬,或者对于某种事物的恐惧。
可他并没有惧怕谁,也想不出对未来的期望。
他唯一追逐的东西就是力量,可力量于他而言唾手可得,并不是值得产生欲望的东西,他所有的行为都只是遵循本能。
他可以看到旁人的负面情绪,看到旁人心底的丑陋,并一点点将其诱导出来,放大他们的欲望,并不可避免地想要吞噬。
爱恨,生死,别离。
他看过那么多人的人生,甚至有时还参与过其中,可从未被触动过。
他吞噬过那么多次的情绪,可也从未理解过这许多种心情。
他什么都感受不到,只是时常觉得无趣。
人类的欲望是盛开在罪恶里的花,而且千篇一律的自私自利,不免令人感到倦怠。
他并不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下意识循着本能去吞噬,去追逐力量,并且将挡在自己面前的阻碍全部斩断。
所以他的梦也只是一段回忆而已。
不受控制的回忆。
*
大部分的记忆都只是重复,可以一掠而过,如同浮光掠影,只留下浅浅的印记。
他的过去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尽是些枯燥乏味的事情。
无非就是杀戮与吞噬,很少有旁的影像。
朱厌是生在天地间的凶兽,通常诞生于战场最深处。
它生于战场,通常也死于战场
自生开始,于消亡结束。
说不清朱厌的诞生是因为什么,可各种野史传记上都有它的身影,记载下它的模样,说它永不会迎来真正的死亡,只要这世间还存在生灵,存在争斗与欲望,它就会一次次卷土重来。
可实际上,没有什么能永垂不朽,朱厌也是会死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