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年纪小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么?黏黏糊糊的,还爱撒娇,性子傻乎乎的。
林厌玉回想起前世那个冰冷无情的剑修,竟然生出些割裂感。
还是说,她只有对亲近的人才如此呢?
上一世他们见到的时候便是针锋相对的敌人,每次她从来都是面无表情地提剑攻上来,从未露出过半点笑意,他也无从得知她的性格如何。
是了,她对妖魔从来都是冰冷无情的,尤其是对他。
*
林厌玉吃东西的时候总是很安静,一口口吞咽着玉米饼子,不一会儿便泪光盈睫,呼吸略急。
似乎每次他吃东西都会这样,色.气得很,像是被谁欺负狠了。
苏瑶蹲在他身边看着,发现了问题的端倪,她向着玉郎君伸出手。
“这样吃。”
她卡住玉郎君的下巴,示范了一下,“要嚼的。”
“不然你容易噎住。”
放手下来的时候就见他冷冷瞥了自己一眼,只是眼里还含着泪水,让人觉得不像是怪罪,反而似嗔非怒的。
偏偏苏瑶还一脸无辜的表情,她心里头颤了颤,也知道是自己唐突了,小声道了句,“抱歉。”
大概是她的认错态度异常良好,林厌玉也没说什么,低头继续慢吞吞地吃那块儿玉米饼子。
说来奇怪,他分明满身清贵,芝兰玉树的,打眼一看就是世家大户精心娇养出来的贵公子模样,倒是一点都不挑剔,给什么吃什么,好养活得很。
苏瑶想了半晌,就把这问题丢在了一旁,开始在船舱里左翻翻右翻翻,没多少好玩的东西,只让她翻出来一根钓鱼竿,又找了半天,没找到鱼饵,她也不丧气,高高兴兴地把那根鱼竿竖在了船头,还跟林厌玉说等靠岸挖根蚯蚓挂上。
她话多,唠唠叨叨的,旁人听不听得进去是一回事,只要安静听着不说她烦,苏瑶就很高兴。
正巧林厌玉就是话不多的人,他一向是安静听着的那个,从不轻易表露自己的情绪与想法,偶尔在苏瑶连珠炮的发问下应个几声。
大约是终于摆脱了那个山村,苏瑶情绪比平常高昂,只是兴奋来得快去得也快,迟来的疲倦也趁机席卷而来。
暖洋洋的阳光映照进船舱,细小的尘埃在浮光里缓慢地游移。
她整个人都沐浴在那束光下,轮廓被镶嵌上一圈金边,就连那一头鸦羽般的长发也沾染上了金色。
微微翘起的发梢在阳光的映照下几近透明,衬托得她头顶毛绒绒的,像是朵蒲公英。
而现下这朵蒲公英正两只手托着下巴,被暖暖和和的光照着,头一点一点的,昏昏欲睡,要倒不倒的。
苏瑶就坐在林厌玉身边,微微侧身,越过林厌玉,努力把目光落在船头的钓竿上。
林厌玉低着头,将手中剩下的玉米饼子草草咀嚼几下,吞咽下去。
两个人皆身穿嫁衣,挨得那么近,看上去是如此亲密无间的一对璧人,却是泾渭分明的两边。
一人潜藏在阴影,一人身处光中。
林厌玉不咸不淡地想,就如同他们两人本身的立场与出身一样泾渭分明,界限牢不可破,生来就是要不死不休的宿命。
只是他身边的姑娘不知道他的心思,只一心在困意里挣扎,眼皮睁了又合,最后还是没撑住,一头栽进了身边的人怀里。
带着一层午后薄薄的暖意,以及初春柔软的生机,忽地扑入了他怀里。
忽然到像是一个小小的惊喜,好比春日枝头悄然又不被人察觉的盛开的花,夏日林中清凌凌的溪流,秋日光秃秃的树上剩下的灯笼般的红澄澄的柿子,还有冬日檐角被风吹落的细细碎碎的雪。
缓慢,悄无声息地发生着,让人不易察觉,但到了真正发觉的那一刻却带着弥久的期待成真的惊喜以及无法诉之于口的讶异。
林厌玉眼神阴沉,盯着趴在自己腿上的少女。
她显然已经陷入了香甜的梦中,神情安静乖巧,一头青丝肆无忌惮地在他的膝头披散倾泻。
这是第二次了。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在他面前毫无防备地睡着了。
林厌玉静静看了半晌,到底没把苏瑶推开,只把眼睛一闭,靠在船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