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好办事，老板娘观察安宁的身形，很快拎回两大袋子，甚至主动提出让小姑娘在他们家洗个澡。

安宁很独立，自己洗澡洗头换上新衣服，看着镜子里重获新生的自己，恍若隔世。

她有多久没能舒舒服服的洗热水澡，穿干净衣服了？

安宁伸出手，指尖触摸到起雾的镜面，注视着里面逐渐模糊的自己，眼角掉下几滴泪。

很快，她回过神来把眼泪擦干，吸吸鼻子重新洗了个脸，以干净整洁的面貌重现出现在众人面前。

新衣服是件款式普通的红色棉袄，暖和宽松，衬得娇小的姑娘圆润可爱。老板娘真当她是那群有钱人家的小妹妹，笑着夸她漂亮。

刚走出去的时候，顾京衍和胖子他们差点没认出来：“我去，妹妹居然长得这么好看。”

“咳咳”后知后觉差点暴露，好在老板娘没有多想。

湿漉漉的黑色长发披在背后，发丝全都往后梳理，那张漂亮的脸蛋毫无保留露出来。受环境天气影响，皮肤表面微有瑕疵，但五官很精致，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

特别是那双灵气的大眼睛，直勾勾望着你的时候，真顶不住。

这是一个拘谨又胆小姑娘，迈着温吞的小步伐走到霍谨行身旁：“谢谢哥哥。”

顾京衍瞳孔震惊：“妹妹你不对劲啊，我跟你聊了一路，你只喊他哥哥？”

“买衣服的钱，是这个哥哥给的。”她分明记得刚才是霍谨行掏的钱。

顾京衍据理力争：“我那是没现金。”

小姑娘对他扬起笑脸：“也谢谢你，哥哥。”

这声哥哥喊得顾京衍心里舒坦了。

他是家里的独生子，没有弟弟妹妹，平时也不会跟十来岁的小朋友玩，这会儿乍一听，感觉很不一样。

正想哄着小姑娘多喊两声，霍谨行突然伸手拎住安宁的衣领，冷冰冰的命令：“吃饭。”

安宁已经许久没见过这么“丰盛”的食物，等他们全部动筷才拿起筷子扒碗里的饭。她很饿，一直没说。

老师教过吃饭不能狼吞虎咽，她一直在察言观色，一口一口吃着碗里的白米饭。

“妹妹，你不喜欢吃菜啊？”顾京衍大大咧咧的，这会儿其他人的目光都移过来，安宁捏紧筷子轻轻摇头，夹了距离最近那盘菜。

这顿饭对于安宁来说有些艰难，吃着口渴，抬头一看，饮料瓶在最排斥她的那个大哥哥手边，于是只能放弃。

喉咙干，吞咽对她来说有些困难，这时一杯水放在她面前。

安宁抬头一看，已经吃好的霍谨行靠椅子坐着，单手握着手机操作，面无表情。

可刚才伸过来那只手的主人分明是他。

“谢谢哥哥。”这声感谢很轻，那人姿势不变，甚至没分给她一记多余的眼神，也不知听见没有。

吃饱喝足，五人继续前行，直到夜晚终于抵达市警察局。

一行人配合做笔录，安宁思路清晰的讲述自己的经历，以及其他受害者遭遇的不公。

大家都很震惊，距离繁华都市一百多公里的地方藏着那样肮脏的交易。

警方立即向地方警局下达指令并派人前往，他们需要安宁的指认，顾京衍等人抱着好奇心又跟警方再次前往小镇。

罪恶的地方终于迎来正义的审判。

作恶多端的人被警方逮捕归案，那些遭遇不公的受害者却已经无家可归。

安宁在人群中找到隔壁家的小荷姐姐，对方见到她也十分震惊：“安宁，这些都是你带来的人吗？”

安宁把自己逃出后的经历告诉她，指着人群中的那几个少年，“就是他们救的我，那几个哥哥都是好人。”

小荷垫脚去看那几位少年，隔太远看不清，她的目光重新落到安宁身上，“你的衣服鞋子都是他们买的吗？”

“嗯嗯。”

“你运气真好。”小荷感叹到。

崭新的红棉袄穿在身上可真好看，她不禁想，要是当时自己跟安宁一起逃跑就好了，那她也会遇到那几个好心人，跟安宁一样换上漂亮的新衣服。

低头看看自己这身洗旧发白还打补丁的外套，小荷心里酸酸的。

镇上人们的关系错综复杂，市局派出的警察暂驻此地。能找到原本家庭的就联系亲人来接，找不到的安排别处，未成年则送去不同地方的福利院。

解决完一桩大案，几位意气风发的少年瞬间觉得这趟旅游来得值。

顾京衍拿着一个红彤彤的苹果放在手心：“安宁那么聪明，应该记得自己以前待的福利院吧？把她送回去？”

刚走到门口的安宁因这句话止住脚步。

回到福利院，继续过曾经那种被领养又被抛弃的日子吗？

这两天在他们的车上，她看到那些以前从未接触的生活，食物、手机电脑，原来车里的垫子可以那样软，原来车里可以看电视，原来车里还能放下小冰箱

他们触手可及的，是她有记忆以来从未体验过的。

如果能被他们领养就好了

“谁在外面？”

“是我。”

“安宁妹妹啊。”顾京衍喜欢逗她，把手里的苹果扔了过去，安宁差点没接住。

胖子笑她动作滑稽，安宁也不恼，抱着苹果跟顾京衍道谢。

霍谨行懒得跟他们闲扯，独自出门透气，身后跟来一个亦步亦趋的小姑娘。

走了很长一段路，那人还没离开，霍谨行停下脚步蓦然回头：“有事？”

小姑娘摇头，抿唇犹豫几秒，加快脚步走到他身边。

这倒让霍谨行觉得稀奇：“不怕我？”

安宁睁大眼：“为什么要怕？哥哥是好人。”

看着那张一脸天真的脸，霍谨行冷声笑：“随便给你两颗糖，你都会觉得对方心善。”

安宁读过书，知道“此糖”非“彼糖”。

在她沉默的时候，霍谨行已经走远。

岂料小姑娘再次追上去，把刚得来的苹果塞进他手里边。

“哥哥。”

“我不怕你的。”

一个人是否值得信任不是听他说了什么话，而是看他做了什么事。

危急时刻的一抱，车上温暖的大衣，饭桌上解渴的白开水，她都知道。

霍谨行垂眸注视着这个比自己矮许多的小女孩，眼底掠过一抹深色。

在霍家，他是继哥哥之后的第二选择，在朋友眼中，大家更喜欢接近能言善道的个顾京衍。这个奇怪的小姑娘反倒把顾京衍给的苹果转赠给他。

犀利的目光突然定在她脸上，霍谨行把玩着苹果，嗓音清冽问：“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安宁心中一咯噔。

刚冒出的想法竟被看穿了么？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请求，甚至没有一丁点把握对方会接受。

到底是十岁孩子，再聪明也逃不过成年人的审视，霍谨行眼底浮起一道冷光，掂起手里的苹果：“给你一个机会，在离开之前，想清楚自己要什么。”

霍谨行最后没有将苹果还给她。

安宁不知道自己是否理解错，她用顾京衍给的苹果在霍谨行那里获得一个“机会”？

很快，小镇的人在警方的疏导下散去大半。

一个接一个被送离，有因重获自由感到开心的，也有不知前路感到迷茫的。

警方带来消息，小荷的父母意外去世，小荷非但不难过，反而觉得自己终于解脱。

“安宁，听你说你以前那家福利院的院长还不错，要不然我跟你一起去？”

“可我不想回去。”

“不回去？难不成你还想留在这里？”小荷没上过学，完全不懂她的逻辑。

“小荷姐姐，你知道领养吗？就是那些没有孩子的夫妻会到福利院来领养小孩，我曾经去过两个家庭。”可惜几经波折还是被送回福利院。

第一对夫妻在领养她不久之后怀孕，第二对夫妻，男主人待她极好，女主人却因此忌惮，编造理由将她送回去。

屡次被退回，后来寻找孩子的家庭觉得她个人有问题，不愿冒险带她回家。她以为自己会在福利院长大成人，却又遭遇这等祸事。

“对于从小没有父母的我们来说，领养是一个机会，也是另一种人生。”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她想为自己争取一次！

很快轮到他们最后这一批人，这里很多人不识字，负责人将他们的归属地念出来。

安宁坐在最前面，听到福利院名字时扣紧了手指。她扭头往外看，那几个少年站在树下，商量着归期。

警察指挥他们按身高列队依序上车，安宁忽然掉头跑到树下去。

顾京衍等人诧异望着她：“妹妹，还有什么事吗？”

“我有话想跟那个哥哥说。”安宁的视线一直在霍谨行身上。

胖子拍手直呼牛逼：“我去，她还真不怕霍谨行。”

这两天大家都看得出来，四人当中，小姑娘最喜欢的竟然是不苟言笑的冰块脸。

霍谨行的表情曾经吓哭过小孩，她居然不怕。

那个穿着黑色羽绒服，从头到尾都没开口的少年抬眸看了过来，幽邃的目光高深莫测，一般人不敢招惹。

小姑娘却迎着寒霜，一步一步坚定的走到他面前，仰起被风刮红的小脸：

“哥哥。”

“可以不去福利院？”

“你想去哪儿？”霍谨行微微侧眸，语气没有一丝温度。

“我”在这寒冷的冬天，她紧张到手心冒汗，干涩的喉咙挤出充满渴望的声音，“我能跟你一起回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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