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阿棠?! 太,太子殿下是在叫……陆棠?!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震惊的,懵逼的,惊疑的,质问的,疯狂的,像针一样齐刷刷地往旁若无人般地站在太子身边的陆棠身上戳。 陆清和冯氏死死地攥着裙角,已经濒临崩溃。陆谨抿唇不语,但紧握的指关节青筋凸起,也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震惊。 太子明明不日前刚回汴京,陆棠一个成天龟缩在后宅里的黄毛丫头是怎么认识他的? 同样的疑问也在陆宗正心里炸响,他僵在原地,一双鹰眼瞪得老大,那张向来老成持重的老脸此时就像筛糠的筛子般不住地颤抖,“殿,殿下……认得小女?” 他陆宗正血战沙场,纵横朝堂数十载,混得风生水起意气风发,却生平头一次在人前舌头打了结。 “陆将军请起。”容与虚扶一把,看着陆宗正笑得意味深长。 认得,岂止认得,你这爹要是能当得称职些,日后还能够格担得起他一声“岳父”呢。 他没有直接回答陆宗正的问题,而是拉起了陆棠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悠悠然地提步往里走。 临了,还轻描淡写地赏了跪地的陆谨一个淡淡的目光。 陆谨怔怔地跪着,正好对上那双含笑却毫无笑意的眼,明明还穿着锦袍裹着披风,后背心却忽然冒出一阵沁凉的冷汗。 “还愣着做什么!快!赶紧去备好宴席招待太子殿下!”陆宗正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招呼下人趋步跟了上去。 他虽不清楚棠儿是何时攀上太子殿下的,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今日的举动,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了!他就是掐着谨儿大势回府的时间,来给没有后台的陆棠撑腰的! 北尉向来重视血脉,嫡庶犹如云泥之别。棠儿虽说是庶出的,但他随时都能将她过继到冯氏的名下,给她一个嫡出的身份,即便到时候圣上对她外室之女的身份颇有微词,但只要太子殿下喜欢,能嫁去府里做个侧妃,将来待殿下继承大统,何愁不是一位宠妃? 清儿自小被冯氏宠坏了,性情骄纵,缺乏头脑。但棠儿不同,她性情坚韧,有勇有谋,如今又深得殿下喜爱,日后再诞下麟儿,必能在宫中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那他陆家何愁不光宗耀祖,权倾天下? 他内心狂喜,几乎要跳出胸膛,走路都虎虎生风。 身后,陆家的一众人才终于从惊骇中清醒过来,只觉得刚才发生的事情太他妈考验心脏了。 陆清张了张嘴,脸色青白,一张帕子都要拧出丝儿来了。 冯氏腿软险些跌回地上,幸而陆谨眼疾手快及时搀扶了一把才免出洋相。 而几个年长的族长甚至呼吸不畅差点当场厥过去,但听到陆宗正的喊声又不得不强行打起精神来,紧随其后,生怕落下个怠慢之罪。 眼瞅着尊贵的太子殿下拉着府里那位曾经身卑命贱,被所有人欺辱看轻的庶女,慢悠悠地从长廊曼入后花园,赏花赏草赏湖水,还不时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到的声音咬耳朵,亲昵地会心一笑。 “你怎么突然来了。”陆棠想挣开他的手,然而被攥得死紧,又不敢太招摇,只得作罢。 容与微微一笑,“当然是来给你撑腰啊。” “嗤。” “我这腰可撑得够粗?”容与凑近她,笑意深深的目光熠熠生波,温柔得勾人心魄,“瞧你爹看我的眼神,只差没喊一声‘贤婿’了。” 陆棠听得脚底忽地一个踉跄,容与正好伸手一扶,哎哟,佳人投怀,美滋滋。 陆棠脸黑得像包公,但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发作,毕竟这大腿是自己要抱的,哭也要抱牢了! 倒是身后陆家众人瞧见这一幕,惶恐得大气都不敢出,纵使有屁也是死死地夹在腚里不敢外泄。 冯氏和陆清脸色铁青,看着陆棠的背影似是要屠个血洞来。身旁的陆谨目光看似恭谨,却掩着几分阴鸷。 唯有几个清醒的长老和陆宗正笑得春风得意,满面红光——瞧瞧,太子殿下与棠儿光是从背影这么看,都有种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的契合感。 配,般配呐! 容太子揩了波油,便心满意足地由着众人众星捧月施施然地来到宴客厅里。 府里的下人早已麻溜地准备好了最精致的果盘茶点,用的还是陆宗正私藏多年最宝贝的湖山碧螺春。 哪知太子殿下抿了半口便放下茶盏,眉目微颦,若有似无地瞥了瞥陆棠,道,“陆将军,这碧螺春虽好,奈何泡茶的人手艺不精。” 陆棠触及那目光,登时心头大警扭身想撤,然而陆宗正那只老狐狸瞬间会意,完全不给她机会,径直开口道,“棠儿,府里你是最擅茶道的,赶紧去为殿下沏壶茶来。” 陆宗正笑眯眯,好啊,沏茶好啊,日后嫁进太子府,免不了也要给太子泡茶。 陆棠恨得心里直想骂娘,敲NM!你个龟儿子哪知眼睛看到老娘“最擅茶道”了?!眼下却只能咬牙切齿盯着某笑容满面的殿下,咬牙切齿道,“是。” 她转身刚走,陆清就按捺不住,趁陆宗正和太子“侃”家常的时候,暗偷偷地溜了出去。 *** 茶肆间,陆棠已经泡好了茶,又恶狠狠地往茶壶里抓了把盐,这才端着托盘往回走。 她刚经过长廊,却见廊下已有一抹明艳的人影拦在路口,正等着她。 “我在府里这么久,怎么从不知道二妹你还擅长茶道?你怕是连最下等的茶都没喝过吧!”陆清唇角带着如蝎的笑容,双手抱胸一步步逼近,高高挑起的眉目里满是嫉恨与怨毒。 陆棠还在期待一会儿看容与吃瘪,实在懒得理会陆清这如跳梁小丑般没完没了的纠缠,连眼皮子都不曾抬一下,提步正要离开。 陆清却伸手一拦挡住去路,恨声道,“怎么?答不上来了?陆棠你不是一向最牙尖嘴利吗?这会儿怎么偃旗息鼓了呢?难不成是因为大哥回来了,所以你怕了?” “怕?”陆棠微微偏头看着陆清,不禁笑了笑,“我为什么要怕?大哥本事再高现在也是闲赋在家,没有一官半职,而我身后可是靠着太子殿下呢……” 陆清脸色煞白。 陆棠笑着说,“大姐你这么屡屡挑衅,是不是好了伤疤又忘了疼?若真是这样,我不介意再用你的左手替你好好回想回想。” 她笑意凛然地看了一眼陆清悬在胸前的右臂,轻轻活动了下右手,五指关节间咯咯作响。 “陆棠你放肆!”陆清闻声脸色一白,猛地往后退了退,愤怒得浑身都在颤动,“殿下是什么身份岂容你攀诬!你即便与殿下相识又如何!殿下不过是看你可怜同情你罢了!你别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北尉最重血脉门第,向来嫡庶有别,别说是殿下,就是圣上也绝不会同意让你一个身卑命贱的外室之女嫁进太子府!你趁早打消你那痴心妄想的念头,这陆家能够资格嫁进太子府的也只有——” “清儿!”一声男子的喝声突然打断了陆清的话。 陆清转过头,一见是陆谨来了,眼里登时爆出喜色,连忙迎上去拉住陆谨的衣袖告状,“大哥你来得正好!陆棠这贱丫头竟然还敢扬言要打残我的左手,你快和我一起到太子殿下面前揭发她!” 陆谨却拂开了陆清的手,皱着眉头,严厉地呵道,“清儿,不得无礼!” 陆清不禁一愣,“大哥?” 却见陆谨一改此前的和善,满脸严肃地训斥道,“棠儿是你妹妹,你既身为长姐,怎能对她如此无礼?哪里还有半点长姐的样子!还不赶紧向棠儿赔礼道歉!” 陆清瞪大眼睛,不觉往后退了退,大哥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帮着陆棠那个贱丫头说话?他回来不是应该帮自己好好教训陆棠吗! 她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指着陆棠恨声道,“为什么要我道歉?大哥,分明是她先对我不敬,要道歉也应该是她先——” “住口!”陆谨面色一沉,“难道你连大哥的话都不听了吗?” 沉冷而严厉的声音犹如最后的警告。 陆清不由得心头一颤,长兄如父,大哥他从未对自己这般疾言厉色过,如今却为了陆棠这个贱人,要她低声下气地同她道歉…… 她攥紧拳头,一时间委屈得红了眼睛,却畏惧陆谨的警告不敢再反驳,只是紧紧地咬住下唇,极不情愿地转过身对着陆棠。 正要开口,却被陆棠一把拦住。 “大姐方才只不过是与我玩笑罢了,不必道歉的,我并未放在心上。”陆棠松开扶陆清的手,冲着陆谨微微笑道。 这个陆家大少爷,果然是个不简单的狠角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