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内早已候着的四名家法执行者登时从两侧冒出,随手带着粗黑而沉的鞭子。 长长的刑凳在锃亮的青砖地面上刮出尖锐刺耳的声音,乌黑的凳面上血腥气经久不散,迎面扑来。 陆棠对上冯氏藏着狞笑的阴毒的目光,不由得笑了笑。 冯氏果然是常年养在那腌臜的深宅大院里的女人,精于算计,擅于谋定。便先发制人,与自己唇枪舌战,引得众长老动怒替她出言教训自己。 直到自己触犯众怒,千夫所指,她再端出一副大义凛然、义正言辞的嫡母风范,出面“替”众长老忿然不平,“煽动”陆宗正以家法重惩自己。 如此一来,既能全了自己贤妻良母的名声和当家主母的风范,又能正当光明地借陆宗正之手教训自己。倘若自己拒不受罚,那么自己即将面对的就是一个上位者的震怒。 生杀予夺皆在他手,她还能有活路? “夫人真是好算计。”陆棠笑意更深。 冯氏只当没听见,上扬的凤眼紧紧地盯着陆棠,眼底的笑意与她身侧正满面狞然的陆清如出一辙,残忍而狰狞。 陆棠,你即便看穿了我的算计又当如何?你对我女儿下此毒手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今日我倒要看看,重重家法下,你这个命贱身卑的下贱坯子还能嘴硬到何时! 两名执法者往前一走,陆棠霍然偏头,一双狭长的眸子里寒如刀光,冷峻而逼人,惊得两名执法者顿时往后一缩。 陆宗正目光一闪,手一挥,厉声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给我绑了行刑!” 执法者清醒过来,伸手就要去抓陆棠的肩。 “咔哒!” “啊!!” 拳风一掣,惨叫惊起。 陆棠的动作雷厉如电,快到出其不意,那名执法者仰头痛呼,右腕已经在她的五指间拧成一个诡异的折。 惨叫如雷,惊得众人齐齐变色,惊得陆宗正瞳孔骤然一缩,看向陆棠的眼神瞬时锐利如鹰。 这手法! 出招明明看似简明扼要,却迅捷而准,决断而狠! 他原先听下人回禀还颇为怀疑,如今亲眼所见,才确信集市上的传言所言非虚!可陆棠一个养 在后院里无人问津的小摇头,究竟是从哪里学来这身手?! 四面登时陷入死寂,祠堂中似有凛凛杀气蔓延。 陆棠手一松,任由那执法者狼狈软倒。 她站姿笔挺如松,额前墨黑的碎发迎风微晃,缕缕发丝间,沉冷的眼睛似一池不起波澜的高山冰湖,冷峻而寒,一如她此时冰冷而干脆的声音,“谁敢动我,试试。” 整个祠堂内静得落针可闻。 冯氏脸色煞白,跌回座上任由丫鬟扶着。 长老们气得几近噎气,一张张老脸涨红得如风干的茄子,手指颤巍巍地指着陆棠,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放肆!”陆宗正锐利如鹰的眼顿时一厉,厉声吼道,“陆棠你好大的胆子!先是心肠歹毒残害嫡姐,后又目中无人冲撞长辈,祠堂重地,你竟连执法者都敢打!反了天了你!” 话音刚落,平地上霎时卷起一阵黛色的罡风,他出手就是一记擒拿,凌厉的劲气直逼陆棠的面门。 厉风扑面,陆棠处变不惊,柔韧的身形一转,就像是一朵粲然怒绽的黑色曼陀罗。向后一仰,柔韧性极好的后腰登时弯成一截傲然曲致的弧。 陆棠不禁讥笑,“你果真是个好父亲。” 只不过是陆清的好父亲,而不是原主的。 她面色一冷,随即气场全开,迎敌而上,满身的傲气像星辰一样熠熠生光。 陆宗正锐利的瞳孔倏地一缩,“你怎么可能有内力!” 众人惊异的目光下,陆棠犹自面色冷峻,轻笑道,“怎么不可能?我们陆家的嫡长女昨日还是天之骄女,今儿个就成了残废,这世间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她嘴上玩笑,对招却不敢掉以轻心,陆宗正再怎么说也是十几年前甄武大会的探花。老姜弥辣,实力雄厚,所以她一出手便是倾尽全力。 陆宗正盯着陆棠,鹰眼猛地一凛,犹似薄锐的刀锋寒光熠熠,“看来,之前是我小看你了。” 这丫头出招虽快却稳,虽狠却准,招招紧扣,环环相逼,处处直切他要害!这样的身手,她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小丫头究竟是从哪儿学来的? 陆棠对上那双眼,嘴角讥笑更深,“之前你何曾看过我?” 十六年的不闻不问,漠不关心,便造成了原主的悲剧结局。如今却又不分青红皂白,不问事实原由就对她凌厉出手,冷血无情可见一斑。 陆宗正闻言眉间一凛,喝道:“枪来!” 堂下捧着□□的护卫立即用力一掷,陆宗正用力一握,大力一挥,掀起雄风振振,凌厉地向着陆棠径直横扫而去。 枪风袭面,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陆棠眼中厉色一闪,扭身从旁边的护卫腰间抽出一把刀,猛一咬牙,决然迎上。 “轰——” 尘烟呼啸,猛烈的风撞得整座祠堂的老钟铮铮作响。 □□在地上拉出尖锐刺耳的声响,陆棠单膝跪地,苍白而冷的脸上一抹血气上涌,一口鲜血顿时喷出。 众长老的心随着那一口血的喷出,也不由得颤了颤。 陆宗正的赤焰枪可是久经沙场,沾着万千敌人的头颅与鲜血磨砺而来的。寻常人在方才那雷霆一击下早已五脏俱裂而亡,这丫头虽没有当场毙命,却也分明受了极重的内伤。 然而她清冷的脸上,那坚韧凌厉的眼神和傲然凛凛的身姿,却始终如一座巨大高旷的山,即便是天崩地裂、山洪海啸临前,也仿佛依然坚不可摧,不可撼动! “虎毒尚不食子,你的狠毒还真当世间罕见。”陆棠极力支起身子,浑身如灌铅一样沉重,苍白的脸上大颗大颗的汗滴渗出,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令她五脏六腑似被挤碎了一般剧痛。 冯氏激动的怒容上,嘴角隐隐浮现出一丝嗜血的笑,盯着陆棠的目光犹似吐着猩红信儿的毒舌,是那般的森凉诡谲。 呵,陆棠,今日这森冷青砖便是你血溅三尺的葬身之所! 祠堂之内仍是一片肃杀。 陆宗正居高临下地盯着陆棠,冰冷而不带感情的鹰眼中暗光浮沉,冷硬地道,“你如此狂妄嚣张,目中无人,刚才只是给你个教训。你若是现在忏悔认错,诚心悔改,为父可以姑且念在骨肉亲情,留你一命……但你若是冥顽不灵,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方才接连过招,他已然看出这丫头虽内力尚浅,但身手不凡,天赋极好,要不是他习武半载,在内力上硬压她一筹,只怕在她手下也讨不到好。 陆家这一代本就子嗣不兴,人丁单薄,陆清又不幸沦为残废,怕是没什么用处了。而眼下甄武大会临近,也许陆棠能派得上用场,他便有心留她一命。 他一番话说得恩威并施,已经言尽于此,这丫头如果知道好歹,下一刻就应该跪下来诚心求饶。 “骨肉亲情?”陆棠缓缓抬手抹去嘴边的血线,细碎的额发下光影斑驳,那双清冽的眼犹似凛凛月光,一半倨傲,一半刚强,嘴角随即极力扯出一抹轻蔑的笑,“这个词从你嘴里说出来就是种讽刺。” 十几年来不闻不问,任原主蜷缩在那肮脏窄小的一角,日日夜夜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饱受欺凌。 如今她终于脱胎换骨,稍稍崭露头角,他便惺惺作态,端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慈父模样。 那副看似刚正不阿,实则阴私重利、满盘算计的丑陋嘴脸,真是直叫人见之作呕。 陆宗正闻言,脸色忽然变得极其难看,只觉得在眼前那双清冽深黑的眼前,自己心底那些阴暗丑陋的算计都无从遁形,他不禁怒极一喝,“放肆!你既如此冥顽不灵,一心寻死,那我便成全你!” □□一挥,他身形如一道雷厉的电直冲陆棠,顿时掀起劲风刚烈,气势如雄! 这一招,俨然是要直取她性命! 陆清面露狂喜,不小心打翻了桌案前的茶盏! 冯氏霍然起身,径直扭断了手里的珐琅护指! 众长老屏息凝神,浑浊的老目一个个瞪到极限! 所有人俱是睁大双眼盯着祠堂中央,眼看着那凌厉似连牛鬼蛇神都能一瞬间劈开的□□直到陆棠面门! “成全我?那也要先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电光火石间,陆棠眼神陡然一狠,忽地摸出五枚长针,毫不犹豫地直直刺入自己五大要穴,穿心椎骨的剧痛登时如排山倒海般瞬间席卷她全身每一处骨血。 刺穴! 长针一刺,她百脉四肢登时得到充盈,那丹田里原本小小的内力瞬间膨胀,冲破束缚向外爆出,支撑着她最大限度地爆发出惊人的实力。 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会用这种以刺穴来骤然间逼出自己全身潜力,伤敌一千却自损一万极其危险的办法。 但为了活命,她必须赢下来! “这是什么歪门邪道的招数?”陆宗正鹰眼猛然一缩,旋即便见方才摇摇欲坠虚弱至极的陆棠 倏然抬眼,原本清亮的两眼瞬间泛出殷红的血色,犹如一池触目惊心的血海,不禁心头一惊。 她猛然拔刀,“喝!” “轰——” 平天里一道雪亮寒光,如巨浪滔天山崩海啸陡然掀起,瞬间将陆宗正凌厉如电的攻势劈开! 陆宗正猝不及防之下,连人带枪大退数步方才极力站定,支撑着全身惯力的后腿膝盖骨间“咔嚓”一响,险些脱臼。 他霍然抬眼,满面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