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元音走出靖国公府的时候还觉得浑浑噩噩的,不大记得清是怎么回复靖国公的了。 似乎是甜甜地笑了笑,明媚地答了一句朝堂上的事情她绝不敢开口。 记忆最清晰的便是她如此拒绝了外祖父后,那张干瘦的面孔上难以掩饰的失望和厌恶,那一瞬,她心里是痛快的。 你不让我如意,却还要我将你当长辈尊敬。想什么呢。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更恶心的还不是这种态度,而是她离开前,靖国公又添的两句话。 “果然和你娘一样没良心,你就不想想你的亲事和未来?” 魏元音怒急,差点冲上去把这老头推一把,可真迈开步子,理智又压了下来,为了这么个老头子,让父皇为难,让自己被群臣指着脊梁骨,值吗?不值。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走了。 一路赶回皇宫,她先去了皇帝陛下的乾宁宫。 “音音回来了,怎么这么快。”皇帝陛下此时正在廊下逗八哥,见到魏元音就是眼睛一亮,“给你看个好东西。” “小八给音音公主请安,给音音公主请安。”八哥在笼子里抬了抬脚,拍马屁道。 魏元音被八哥吸引了一瞬的目光,又收了回来。 殷承晖当然看出了她此刻愁眉苦脸:“怎么了,靖国公府谁欺负你了?”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也说不上,反正就跟吃了一万只蝇虫一样恶心。” 皇帝陛下想了想那画面,心有余悸地点点头:“那得多恶心啊。” “来,跟父皇说说,父皇给你报仇去。”殷承晖吩咐宫人伺候好这八哥,扯着自家闺女的袖子进了殿。 他过得很是不拘一格,身边挑的宫女宦官,有能帮事的,也有会玩乐的,所以他虽然散漫又不着调,也仅仅是不理正事,倒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情,不闯祸,不和摄政王唱反调,安安稳稳地当着大昭的吉祥物。 殷承晖自己撸了袖子给闺女斟茶倒水:“说吧,那混老头子到底和你说什么了。” 满满的嫌弃。 魏元音捏着青瓷杯看了一会儿,才闷闷道:“爹,为什么摄政王不肯让表哥回来。” 她这次没有叫父皇,还是如殷承晖未回盛安即位时一般。 也就是在殷承晖即位后,摄政王第一道旨意便是要成安王去封地,无圣命不得回京。没有和任何人商量,雷厉风行地将人送出了盛安。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要求陛下与摄政王善待先太子遗孤的那些人只觉得荒唐。 魏元音是没有见过这位表哥的,也许很小时候见过,但她忘了,只是偶尔想起来觉得惺惺相惜。 她爹和先太子是至交好友,又是连襟,两人共同领兵,然后一同在与西秦的战争中阵亡。这位表哥的情况比她好点,她娘自尽了,当时的太子妃大林氏却没有。 可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原本是太子的嫡长子,离皇位只有两步。却没想到先太子一朝战死,先皇不得不改立嫡幼。 两名遗孤倒是不约而同得了封号,成安王,祁安郡主。 就为了这两□□世的惺惺相惜,她自打被父皇收养后本应该称成安王为堂哥,却依然按照母亲那边的备份叫声表哥。 殷承晖听见魏元音提起这个人来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撇撇嘴道:“你问这个啊,我也觉得皇叔苛刻了,也问过,他只说‘人心不足蛇吞象’。” 人心不足蛇吞象?魏元音怔住。 皇帝陛下抿了抿茶又道:“虽然觉得对不起皇兄,可是我也没办法啊,你的事情皇叔并没有咬死,廷轩的事情却是提一个字就要翻脸的。” 没看见那群嚷着先太子为国捐躯我们要善待遗孤的老臣怎么去怎么滚回来的?嘁,音音也是遗孤,也没见这么用心。 “那老头子想让你开口说话?”皇帝陛下浑然不在意道,“爹呢得教导教导你。” 魏元音看他不着调的样子忽然觉得心里一阵轻松,笑眯眯道:“爹您请说。” 寻常人家父女都不似这般模样,普天之下,也只有她家了。 “关于这些正事啊,别心烦,也甭惦记,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他吧唧了吧唧嘴,“嘿,反正一切都有皇叔在呢。” 魏元音:“……” 她忽然觉得摄政王真是好脾气,有这么一个皇帝跟这里杵着都没有谋权篡位。 正在听暗卫汇报的摄政王忽然鼻子有点痒。 “所以,现在公主已经回宫了?”听了马力说的事情,他觉得很烦躁,手里翻着折子半天都没看下去。 马力不敢多嘴,只是看了路正眼观鼻鼻观心的路遥后恭敬回道:“是,公主殿下此时正在乾宁宫。” 殷予勾了勾唇角,受了委屈回来告家长,也算是她的风格。 但想到她受委屈的原因,不免又阴沉起来:“林家当真是越来越把自己当回事了。” 冷飕飕的一句,让两名暗卫直心颤。 可不是吗,即便是个养女,那也是大昭目前唯一的公主殿下,竟拿婚事来威胁,当真觉得靖国公府就能在大昭一手遮天了。 殷予不高兴,他既然不高兴了,那自然不能让别人高兴。 略略思索一番,他提笔写了一封信让路遥送去肃王府。又拿了吏部尚书递来的考核折子,着重圈了几个名字。这是他觉得需要重新评考的。 马力自然又被派去继续悄悄暗处保护魏元音。 他走出殿门的时候还有点恍惚,瞅着将信往胸膛拍拍,一脸心满意足的路遥,忍不住开了口。 “殿下,怎么忽然这么在乎公主殿下。”前两天把公主丢了,他足足挨了十板子,还是因为公主还需要他保护,这才从轻发落,不然就殿下那表情,五十大板总逃不掉了。 “忽然?”路遥摇了摇头,看破不说破,要知道,公主没回来时候,每个月都要赵郡那边的眼线报下公主近况,殿下单单只让他经手,又不放心信鸽信鹰,只能来回跑马,跑的他坐骑都瘦了。 “你只记得,好好保护那位,还像今日似的常报消息,以后好处少不了。” 说罢,路遥拍了拍马力的胸口,吹着口哨走了。 马力捂着胸口,一脸茫然:“啥?诶,你走什么,把话说清楚!” 林大老爷察觉到自己可能是犯了小人,他不过就是翰林院里一编撰,往日的官员评考也都是架子功夫,如今却要重新评他,不但重新评了,还没过。这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 等回到了家,知道在礼部挂职的三弟也没过,这表情就更微妙了。 结果,也不过就两三日的功夫,依靠林家门下的那些官员纷纷上门想要询问靖国公这次评考是怎么回事。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是他犯小人,是有人想搞靖国公府。但是,这全盛安究竟是谁有这么大本事…… “还能有谁。”靖国公沉着脸,“魏元音回去以后必然是将我的话原封不动的说了。” 提起这件事,林大老爷微愣:“父亲,您和音音提了?再怎么说……” 靖国公打断了林正则的话:“音音?你将她当外甥女,她可未必将你当舅父,不帮忙便罢还如此添乱,果然同她那娘一样。。” 林正则噤声不语,心里多少觉得憋屈,无论多少次,父亲提起妹妹妹夫提起妹妹的女儿都是这副样子。偏偏他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能窝窝囊囊地听着,然后憋在心里为妹妹难过。 “那公主殿下,我林家果然高攀不起了。”靖国公见了儿子的窝囊样又是冷笑,“摄政王为她出头,你还替她担心什么。” “父亲莫要气坏了身子。” “你若是觉得这一家老小还都指望着我,那就把林家的利益牢牢抓在手里,别再那么没出息。” 想到大儿子当年做的蠢事,他心中又是恼怒,不免咳了两声:“为何到现在还没有为你请封世子,你也拎不清,太令人失望了。” 帮助自己的妹妹就是拎不清吗?林正则心中说不清是失落还是难过。 “父亲您请注意身体。”他只好一遍又一遍重复这句话。 “这次评考的事情竟没有人提前知会一声,以至于连我出去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就已经下了定论,摄政王如今在朝野已是只手遮天。”靖国公沉声道,“再放任下去,皇室正统危矣。” 林正则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皇帝陛下都不在意,您何必呢。 “起先还觉得魏元音那丫头能顶上些用,如今看来,还是要靠自己,正则,你再去联系人,上书请成安王回来。” 林正则喏喏应了几声,从书房出来就见到二弟三弟都等在门口,尤其是三弟,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大哥,您何必呢,父亲吩咐什么做就是了,终归都是为了林家好。” 林正则定定看了林家老三一会儿,这才是父亲想要的儿子啊。他又把视线移到林二老爷身上,微微点下头,算是打过了招呼,离开去办靖国公交代的事情了。 林三老爷嗤笑了声,拿胳膊肘捅了捅林二老爷:“你瞧大哥那样,好像丢了魂似的。” “大哥他……”是这盛安里还有良心的人,只是这良心太懦弱了。林正言看着大哥的背影,轻微的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