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盛安贵族圈有个隐秘的消息。 摄政王终于同意让远在赵郡的那位回皇宫了。 不少人都松了一口气,陛下终于可以安安静静的继续当个闲散皇帝,不和摄政王耍脾气了。 “盛安无趣,想必皇宫更无趣。” 外表朴实无华的马车载着一声少女的娇嗔和笑意驶入了盛安,这座大昭的都城。 马车四周有数名男丁成护送之势牢牢的跟着,若有心看,便晓得那一个个都是练家子。 但在盛安,即便是这样的排场,也实在低调。 同低调的队伍相比,马车内就宽敞舒适的不像话了,细密柔软的羊绒地毯铺满了整个马车内壁,挨着车窗的位置放了软塌,其余红木小柜、梨花茶几、奢华又琐碎的事物更是齐全。 然而马车内部却仅有两名少女。 其中一名少女毫无形象地趴在软塌上,双手托着下巴,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乱转,不知道想起来什么,悄悄笑了两声,结果还没笑够,等下一个念头浮上心头,娇俏的脸上又带了愁绪。 “姑娘,咱们回来了。”这另一个从衣着看应该是婢女,她掀开车帘看了左右,便同自家姑娘说了这样一句。 随即,又笑道:“如今回了盛安,却再不能叫姑娘了。” 魏元音皱了一双眉毛,愁道:“茭白你可别打趣我了,要知道,自从三岁以后我就没有回过这盛安,原以为一辈子都要蹲在赵郡了,怎的父皇又孜孜不倦地寻着借口将我拎了回来。” “殿下,”茭白叹口气,“即便您是养女,也是大昭最尊贵的养女,是祁安公主。” 就因为是养女还被封了公主,所以才觉得尴尬啊。 魏元音咽下了到嘴边的话,眼观鼻鼻观心在思索些什么。 茭白眼见自家姑娘面上实在愁云惨淡,不由开始斟酌该怎么劝上一劝。 最后只得宽慰道:“殿下您就放心把,这皇城这盛安乃至这天下都是陛下的,还能有人将您怎么着了去,更何况,又有谁会为难您呢?” 还真有一个。 魏元音动了动唇角,脑海里冒出个不近人情的身影,愈发觉得这盛安其实是龙潭虎穴了。 正胡思乱想着,外面马蹄声渐近。 “属下见过祁安公主,公主殿下万福。”不见人只闻声便能听得出字句铿锵,该是沙场上走过的人,而言语清晰,彬彬有礼,声音有意压低,丝毫不见粗鲁莽撞,定也是在皇城内外排得上号的人。 魏元音眼珠子转了转,笑嘻嘻地就要去掀帘子看。 手指刚碰到车帘的边缘,就被茭白稍稍压了压,她扭头看过去,就见茭白面上带着一丝不赞同微微摇头。 心中又是声叹息,嘴角撇了撇慢吞吞道:“不必多礼,可是父皇要你传话?” 太累了。她张着嘴同茭白对着口型。 当公主实在是太累了。 车外人的答话将声音压的更低:“陛下与摄政王此时正在望仙楼,请您移步。” 话音刚落,车外便递进来了一块玉佩。茭白先接下,反复看过,确定没有问题才交到魏元音的手中。 玉佩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手感温润,魏元音捏在手里仔细把玩,时不时还举起来眯着眼睛打量打量,仿佛想要从上面看出一朵花来。 久久,前来传话的侍卫才听到车厢内传出祁安公主软软甜甜带着丝丝懒洋洋的声音:“带路吧。” 侍卫愣了愣,却是不好说出让公主殿下先将玉佩还回来的话,只能先应下然后驱着马快走了几步去前面带路。 魏元音是故意的。 她捏着玉佩鼻腔中哼哼了两声。 这块玉佩她的确见过,不过真要数起来却是五年前了,只是不知道那位哪里来的信心,都五年了,还觉得她一眼就能认出他身上带着的玉佩。世人说的不错,咱大昭那位英明神武的冷面摄政王打心眼儿里是个爱记仇的。 “殿下,”茭白忍下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模样,不得不提醒了句,“您留着一块男子的玉佩怕是不太好吧。” 魏元音大大的眼睛写满了不满:“不急,到了我亲自还给他。” “只怕……”到了以后您就没那个胆子了。 茭白叹气,咱们的祁安公主,今上的养女,虽不在皇家玉碟上,却是年轻的皇帝陛下唯一的孩子,就算不说如今,就是在被今上收养之前那也是大昭鼎鼎有名的将门之后。 从性格来说,比这全天下的贵女都要活泼,但同样的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甜的让人心都软了。 只是一旦涉及到摄政王,多半就是色厉内荏。 茭白已经开始思索过会儿怎么给自家公主殿下打圆场了。 “您何必呢?”她绞尽脑汁只得了这一句话。 魏元音满不在乎道:“反正他也讨厌我啊。” 茭白一噎,又是无奈。 望仙楼是盛安乃至大昭数一数二的酒楼,而其中最为顶尖的包厢便是蓬莱阁。 魏元音此时就站在蓬莱阁的门前,带她来的侍卫已经进去通禀了,可是她却听不到一点动静。 这不应该。 以她那个父皇的性子,知道她来了应该是最迫不及待要冲出来的。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她木着一张脸,提了裙角转身就要走。 茭白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家公主避之不及的样子,瞬间就也想到了那个可能,心里叫苦不迭的同时就要把人拦下。 “公主殿下……” ‘吱’的一声,门开了。 与此同时,魏元音清楚听到了清脆的磕碰声,是茶杯重重地磕在桌上连环碰撞下发出的脆响。 她被这一声惊在原地,背对着敞开的房门不敢动弹。 “祁安公主要去哪里。”就连声音也清冷的可怕,几乎就要把她冻僵了。 魏元音不得不转回身走到门口欠了欠身,不情愿道:“摄政王。” 论起辈分,她本应该用孙子辈固有的撒娇喊上一声‘叔爷’,可瞅着那张同自己父皇一般无二年轻的冷脸实在张不开口,再者,殷予这厮实打实的提点过她一句。 “本王与你父皇年纪相当,这声叔爷还是免了。” 是了,当今皇帝陛下很年轻,不过二十三岁,而他头上压着的那个摄政王皇叔也是和他一般无二的年纪。 魏元音一抬眼就看到了,蓬莱阁内只有殷予一人,也因着这一人,这方圆百里都快成冰窟窿了,也不知道之前的侍卫怎么就好意思说‘陛下与摄政王此时正在望仙楼’。 也根本没想到,殷予竟然骗她。 目的不纯,哼。 她低下头,内心呼唤父皇快点来救人,这个人讨厌自己,自己也不想和这个人面对面。 殷予少年时曾入军队打磨,如今坐姿举止也都带着一股军伍气,再加上上位者的身份,哪怕是一身锦衣端端正正地坐着都掩盖不了从内而外散发的威严。 他就这样定定地看着魏元音,指腹不自觉地摩挲杯沿。 整个人都长开了,容貌比五年前更盛,性情却还是那样,半点都没改,如今又长到这个年纪了啊。 想到这里,殷予皱了眉头,自己千方百计的阻拦都没有拦下那个不着调的侄子想要把她召回来的决心。也罢,他仔细照看就是了。 打定了主意,他抬头看向魏元音,就见少女规规矩矩地立在门口,小脑袋耸拉着,落在他眼里真是委屈极了,不由得,心也软了三分。 于是努力做出和颜悦色的样子:“先坐吧,你父皇快到了。” 殊不知,他这一句努力软下来的话听到少女耳朵里就与黄鼠狼给鸡拜年无异,实在惊悚,如天上下红雨一样惊悚。 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慢慢瞪大了一双眼睛。 也就再这个时候,从进望仙楼后,第一次看清殷予的模样。 哦,一点都没变。 平心而论,虽然殷予和父皇是一般的年纪,但相较之下,殷予比父皇要成熟有魅力许多,更何况还长了一张英俊的脸,难怪在这盛安里想要当摄政王妃的女人比想要当她母后的女人多了不知多少倍。 “还不坐?”眉头微皱。 果然,刚刚那句柔和了些许的话是她听错了。 魏元音干巴巴地哦了一声,绕着桌子走到了和殷予直线距离最远的位置坐下,气氛冷的她差点同手同脚。 摄政王今天没事? 怎么没有忙死他! 大臣们喊他回去! 父皇什么时候到? 气氛迷之尴尬啊…… 她正在胡思乱想着,就见到一只修长莹白的手伸到了眼皮底下。 “你干嘛?”魏元音慌慌张张地站起来,挤着木椅一起往后错了几步,最后堪堪扶住椅背才没有摔倒,兵荒马乱的样子吓得不轻。 殷予垂下眼帘,不言不语,只干巴巴地伸着手。 又僵持住了。 魏元音眼神很飘,飘到门口就见到茭白正探着脑袋对口型。 鱼尾,啥玩意儿? 玉佩,哦! 她终于想起来,眼前这位的玉佩还在自己手里呢。 匆匆忙忙地去掏袖子,结果还没掏出什么来,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皇叔,没想到你是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