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浸月一袭丝绒鱼尾裙,勃垦第酒红,鞋跟细长,裙摆拖曳。
美的种类和形态有万种定义,可在纷繁芜杂的风情和皮囊里,唯有江浸月被归属于神祗的界定。
无需刻意营造就能表现出的,浑然天成的高傲,与俗世的距离感,造就人间的爱与美之神,阿芙洛狄忒。
厌世和冷感,贴合FallingU的设计美学。
袁尧向江浸月团队提出了合作,请她出席品牌这一年份的新品系列展出,并担任模特。
展览当天,江浸月在家中做好造型,换上袁尧先前寄来的,为她量身定做的裙。
“天鹅”为主题的设计。衬衫领口挂住前脖,锁骨处镂空,向后细微裸露半个肩背,宽长衣袖和不规则黑羽裙摆垂坠。
造型师替她盘好低发髻,用鲨鱼夹收尾固定。
细嫩的后背和颈,江浸月站在饰品台边,头微低,戴上耳环。
关笛站在一旁,看着,感叹。
世间高贵骄矜的黑天鹅,江浸月本人。
来到黎城最古典悠久的买手店,“天鹅飞羽”系列在二楼的特定展区。
石膏雕塑上的衣裙,由黑白两色区分,摆在不同位置。展区处处是天鹅、羽毛、和睡莲的装饰,与衣裙同色。
袁尧并未亲自到场。定制裙子,花费重金,请江浸月来拍照,并看了一场展。
事实证明,他的眼光也的确锐利独到。
江浸月的举手投足,皆是诠释黑天鹅美学。
遇到同来看展的粉丝,大熊便放下手中的摄像机,接过粉丝递来的手机,为她们拍照合影。
傍晚时分,江浸月同助理、摄像师离开。
在门口的路边等车,江浸月在看手机上的消息,身后一阵匆忙又剧烈的骚动。
男人气喘吁吁一路狂奔而来,一手举着自拍杆,一遍遍不住地重复高呼:“尾音!尾音!”
频频引得路人侧目。
他身材魁梧,皮肤偏向焦糖颜色,却穿明显不合身的白衬衫和牛仔裤,眼下是粉底也盖不住的乌青,拉碴胡子尚未剔净。
看模样,在短短几天内,出轨事件引发的舆论没少给他带来狂躁和焦虑。
没有任何预告的,他双目眦裂,伸长了手去够江浸月的衣袖。
“音音我爱你!”
恶狗扑食的场景被他展现,江浸月反射性向后退了一步。
大熊立即张开双臂挡在她的身前,横视着眼前近乎失常的男人,“你干什么,别动手动脚,站远点!”
何顾年被直播公会单方面解约已有足足三天,微博和直播间都是对他数不尽的谩骂,他花费三年建立起的人设和粉丝基础,在一朝一夕间轰然倾塌。
不光谩骂,群起而攻之的热讽冷嘲,甚至一首为他而写的新歌,向世人宣告他的恶行。
陷进这种巨大的落差中,像个臃肿饱满的球,被针尖扎破了孔,剩下一层瘪颓的皮囊。
他失眠了整整三个夜晚,酒精与宿醉麻痹神经,他好像看见未来了,是个没有尽头的囚笼。
今天下午,在微博上看见路人拍摄的江浸月的照片,他即刻酒醒,顺着定位赶了过来。
大熊护着江浸月,不让何顾年靠近半分。
何顾年面色涨红,喘着粗气,尴尬收手。
直播间的热度在飙升,白色弹幕疯狂涌现。
屏幕里,何顾年勉强稳定心神,挤出一团谗笑,“音音,我真的很爱你,从五年前我第一次在网上看见你,我进圈都是为了你。”
保姆车驶到路边,停在江浸月的面前。
何顾年继续说着:“苏琦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和你在一起都已经那么久了,我希望你能原谅我,直播间的朋友们也都很看好我们,希望我们能够一直走下去,我真的很爱你……”
江浸月面无表情地听着,忽地嗤笑。
走上保姆车前,江浸月回过头,妆容精致的脸上,依旧挂着讽笑。
对上何顾年的视线,她云淡风轻,留下一句。
“你也配。”
……
保姆车上,江浸月闭目休息。刚刚发生了那样轰动又不愉快的事情,向来开朗的大熊都难得沉默。
关笛在紧急联系公关团队处理这件事情,何顾年的疯言疯语已经构成了诽谤,看情况可以将他送上法庭。
江浸月头疼,和何顾年这样的人扯上关系,如同沉入荒凉深海的窒息。
何顾年的想法其实不难猜。
被逼上绝境的赌徒,如被钳住喉咙的恶犬,拼了命地扑腾狂嚎,也要咬住经过的人,闹到同归于尽。
精神崩溃的状态,和过往的她,十分中占了八分相似。
高三那年的冬天,是她情绪最不稳定的一段时间。
神经衰弱,极端敏感,总发一些莫名其妙地脾气,对周写蹊说尽了坏话。
他低着眼,沉默着听完她的责备。
她让他走,说自己现在不想看见他。
他却用密不透风的拥抱,回应她发疯的情绪。
“这样你就看不见我了。”他收紧手臂,脸颊埋进她的颈间。
“我不会走的。”
他的声音有点闷,呼出的温热气息,都轻落在她侧颈的冰冷皮肤。是寒冷天气里,唯一的热源。
不管她再怎样发脾气,怎样用力,都掰不开他的手臂。
晚上睡前,他抱着她哄她睡觉,在她半梦半醒间,再将亲吻落在她的额上。
她困得不行,拧眉往他臂弯里躲。
听见他轻声说:“江江,你生气的时候对我说什么都好,不要让我走。”
“不要丢下我。”
即使是那时那样糟糕的江浸月,周写蹊一刻都离不开她。
时间是陈酿的容器。曾经无比真切感受过的经历,酿成无法重返的回忆后,酒液酸苦、呛鼻。
周写蹊对她的喜欢,坦白直率,从来没有技巧和谎言。
回想起来,是会令她心口一窒的生涩和笨拙。
时至今日,江浸月仍不明白爱的含义。
但不会是何顾年这样,脱口而出、谎话连篇、博人眼球的一句我爱你。
滥情的何顾年是暧昧成性时代造就的烂人。
江浸月也曾肆意挥霍耗尽自己的十几岁。
与标准意义上的好差之千里。白昼里染了黑,成了善恶混淆的阴雨色的灰。
江浸月最后留给何顾年的那句,倒不是说他也配同她在一起。
而是在淋过寂凉淅沥的秋雨后,再见水沟里阴暗腐臭的脏水。
会发笑。
会觉得。
这种人,也配说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