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庆德听不下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小邵嫁给春分。”
“小邵入赘到杜家,就春分二叔二婶那么会算计的德行,都比跟着他爹娘好。”张连芳想说什么,看到门口的人,慌忙咽回去,“春分,来了。小邵,快进来。”
“吃饭呢?”
杜春分勾头看去,一个瘦竹竿飘进来。
瘦竹竿飘到堂屋门口,杜春分看清楚了,不是竹竿,是人。
男人得有一米八五,穿着崭新的灰色中山装,黑瘦很瘦,因为太瘦,颧骨看起来突出的厉害。因为太瘦,眼睛显得特别大,炯炯有神。脸型像国字脸,因为太瘦,更像瘦长脸。鼻梁高挺,五官不错,但跟她那个小白脸前夫没法比。
常言道,一白遮百丑。
她那个小白脸前夫看着更好看,可能因为白。黑成邵耀宗这样,不见得比邵耀宗好看。再说了,过日子图的是日子,又不是长相。人好看心不在她这儿有屁用。
邵耀宗也在不动声地打量杜春分。
腿很长,穿着黑裤子,黑红格子外套,站起来得比他前妻高半头。皮肤白皙,瘦长脸,长相俊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透着聪明劲儿。除了不如他前妻上到初中,样样都比他前妻强。
难怪李大哥跟他信誓旦旦保证,一见就成。还让他打结婚报告。
张连芳起身招呼,“小邵,坐。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小杜,杜春分。春分,这是邵耀宗。还想知道什么问小邵。我送老李上班去,你俩聊。”端着碗筷去厨房,然后直接走人。
杜春分在李家跟在自家一样,起身给邵耀宗倒杯水。
邵耀宗跟着起身:“不用客气,我不渴。”
杜春分依然放到他面前,落落大方地问:“先说说我的情况?”
邵耀宗愣住,他不是第一次相亲,却是第一次碰到这么直截了当的女人。
“那,你先说。”邵耀宗迟疑不定地说道。
杜春分:“我叫杜春分,小河村人,二十七岁,无父无母,有个叔叔,关系一般般。我的事他们做不了主。有俩闺女,太小不懂事,也不用问她们的意见。
“我是滨海国营单位大厨,一个月三十六块五,有粮票和生活用品补贴。我和闺女不用你养,给我们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行了。说说你吧。”
邵耀宗张了张口,半晌没能憋出一个字。
“不好说?”
当然不是。
邵耀宗没跟这种女人打过交道。他所在部队有很多军嫂和女同志。有的温柔,有的爽快,有的内向,有的开朗,有的果敢,有的泼辣。独独没有杜春分这么直接且自信,上来就说“我和闺女不用你养”的。
邵耀宗莫名觉得杜春分比他还爷们。可是看到杜春分乌溜溜的长辫子,漂亮的长相,怎么都不可能是男人。
邵耀宗干咳一声,清清嗓子:“我叫邵耀宗,滨海市人,家在城乡处。三十一岁。父母双全,有一弟一妹。我的事我能做主,但也得问问他们的意见。也有两个女儿,跟你女儿差不多大。现在是某部队营长,每月工资一百一十五。”
杜春分的眸子猛一亮。
邵耀宗莫名瘆得慌,反应过来不禁懊恼,一个女人有什么可怕。
“也有粮票补贴。我的工资能养活你们。部队刚分给我一套房,三间正房,一间厨房,还有个小院,足够,足够住。差不多收拾好了。”
杜春分暗喜,怪不得大姐没提房子,原来是刚分的,“你是说,我要是嫁给你,跟你去部队,有自己的家?”
邵耀宗“嗯”一声,意识到她说什么,不禁问,“你,同意了?”
杜春分微微摇头,不答反说:“张大姐不知道你工资这么高,她也不知道我急着嫁人。我前夫的事,你知道多少?”
“李大哥跟我说了。”
杜春分眼珠一转,道:“我前夫是二婶娘家哥的儿子。他家要离婚,我二婶没啥说的。可我二婶又想把我嫁给她大姐的儿子。那人还不如我前夫,就是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
“二婶的大姐家离小河村远。二婶以为我不知道她大姐家的情况。也有可能觉得我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有人要就不错了。反正不管因为啥,她要知道我嫁给你,肯定去你家大闹。你我四个孩子,让她知道,随便抱住一个,你我都走不了。”
“那怎么办?”邵耀宗下意识问。
杜春分的眼神闪了闪:“先领证。你跟家里人说,部队有事招你回去,还给你请个保姆,让你把孩子一块带走。他们信吗?”
邵耀宗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大字不识几个,这辈子没出过滨海,见识浅薄,自然他说啥是啥。
杜春分不给他思考的机会:“行的话我去单位开证明。”
邵耀宗的脑袋懵了。
早年在战场上,趴在地道里,敌人的飞机大炮轮番轰炸,他也没懵过。
杜春分皱眉:“不行?”
“不,不是。”邵耀宗想想怎么说,“你不觉得太,太快了吗?”
杜春分心说,你有心隐瞒,处三年我也不知道。嫁人这种事,跟早年买兑换券一样,能不能中只有天知道。
再说了,她又不怕邵耀宗。逼急了半夜弄死他。但这点不能让他知道。
“是太快。”
邵耀宗松了一口气,不是他孤陋寡闻见识少就好。
杜春分:“你我又不是小青年处对象,搞个三五个月再谈婚论嫁。你我二婚,搭伙过日子,彼此互不拖累,差不多就行了。”停顿一下,缓口气,“我急着摆脱二婶那些吸血的亲戚,你急着给孩子找娘,特殊情况,特事特办。”
邵耀宗的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险些晕过去,好一个特事特办!
“你就不怕,不怕我表里不一?”
杜春分心说,敢说这话,你肯定表里如一。
“你有孩子我怕啥。你打我,我打你闺女。”
邵耀宗不敢信,这,这什么女人??
杜春分道:“你对我和娃好,我肯定对你和你闺女好。何况我还听人说,你要离婚,我不同意没用。我想离婚,你不同意也没用。又是在你的地盘上,你压根不用担心我是后娘恶妇。”
邵耀宗担心的是这些吗。
不是。
孩子三周岁,知道谁好谁坏。杜春分敢当后娘,他也敢当后爹。
邵耀宗是觉得情况不对。可让他说,偏偏又说不上来哪不对。
“你还有啥可担心的?”杜春分皱眉,“我说瞒着你爹娘,是暂时瞒着。过些日子我二婶死心了,你想咋说咋说。”
邵耀宗:“这个我知道,我没意见。”
“那是对孩子有意见?”
邵耀宗摇头:“也不是。我也有孩子,都是当父母的,我能理解你不舍得把孩子给你前夫。”
“不是不给,是他不要。”杜春分强调这点,“孩子只有我。你对她们好,你就是她俩的爹,唯一的爹。”
邵耀宗在乎的也不是这点。
杜春分:“那就是对我有意见?嫌我学历低?我水平不低。张大姐说,我的学问跟高中生差不多,我师傅、她、李大哥教的。”
邵耀宗的心头微动,他一直以为杜春分斗大的字不识半口袋。
杜春分见他沉默,不敢信:“你还想找个大学生?”
“不是。学问不学问的我不在乎。
杜春分奇怪:“那还有啥?”
邵耀宗暂时没想到,但他被杜春分说的心慌,“你我今天见面,明天领证?没,没这么快的。”
杜春分无语:“还以为啥事。自打你去年离婚,张大姐就在我耳边念叨,我的耳朵快起茧子了。我不信你没听说过我。”
自打邵耀宗离婚,每半个月就能收到一封李庆德的信,信的内容杜春分占据三分之一篇幅,其中一半夸杜春分好,一半催他赶紧请假打结婚报告娶杜春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邵耀宗:“婚姻不是儿戏!”
“那我咋听说,你跟你前妻见两面就结婚了?”杜春分问,“今天你我见过,明天咱再见一面,后天领证。这样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