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姐妹也是,这么大的事,竟悄没声息就给办了,若不是咱们村有人在桐县办事,回村说了一嘴,咱们都不知道这事!你大伯二伯可气得半死,说你爹虽没儿子,现有几个侄儿在家呢,怎么能让两个丫头片子捧灵摔碗?怕是你爹在九泉之下都不安心!”
她一出口便是责怪,满月便不能忍了:“我爹没儿子,我虽是女儿,好歹也能做主的,二婶子若是为了祭拜我爹,我这便带你去他坟前去,若没有其他事,我就不奉陪了。”
“你看看,这性子还跟小时候似的,一点没变,”周氏脸皮厚,被排揎了一顿也若无其事:“记得你妹妹刚出生时,村里有些闲言闲语说你娘没有儿子命,要让霍老三家绝了香火,你当时才多大,拎了块石头把人家孙大娘追出十里地……”
她这么一说,满月倒是想起来了。
当初爹要搬家,就是因为娘生了妹妹身子一直不好,大夫说她伤了元气,恐怕以后子嗣艰难,村里一些妇人便老在娘面前嚼舌,说她断了霍家香火,要害得爹断子绝孙,娘本来就虚弱,成天听着这些话更是郁郁寡欢,没两年便病逝了,大伯二伯受了人撺掇,竟在葬礼上闹起来,还摆出两个选择,要么娶了他们二婶子家远房表妹当继妻,要么从大伯二伯家过继一个儿子养着,霍老爹原本就悲痛欲绝,听到这些浑话,当场便跟大伯二伯闹翻了,这才带着两个女儿搬到了桐县。
记得娘在的时候,爹从不喝酒,家里十几亩田地都是他一个人干,还时不时做些木工活拿去城里卖了改善生活,积累下来倒也小有薄产,后来跟大哥二哥闹了起来,他一气之下把田地房舍全交还族里,断绝关系搬了家,大概是打击太大,一瞬之间娘子没了,半生辛劳落得颗粒无收,刚开始只是借酒浇愁,渐渐便染上了酗酒的恶习,才变成了后面的霍老爹。
幸而刚搬来时,他将剩下来的所有现银买了如今这间小院,否则这一去,两个孤女连块立足之地都没有。
记忆浮现出来,满月当时就垮了脸。
“我们家的事,不劳二婶子操心,当初爹是在族人面前起了誓,同你们断了关系的,如今我身为后人,自然不好忤逆爹的意思,只能跟二婶子说抱歉了。”
说着就要请这几人出去。
周氏一急,嗓门顿时大了起来。
“这是怎么说,你爹没了,你便连亲戚都不认了?这事说到哪里都没道理!姑娘家家的,连名声都不要了吗?你这般跋扈,看将来怎么嫁人!”
院门原本就大开着,她这一嚷嚷,立刻便有几个街坊望了过来。
满月板了脸:“你到底要怎样?”
“还能怎样,你不愿认穷亲戚,我们可还要脸呢,”周氏以为她服了软,顿时得意起来:“出来时你大伯二伯特意交代了,你好歹是咱们霍家的人,你爹没了,你的婚嫁自然得我们操心,我来时便打听过了,你下月及笄,却一直未曾定亲,怎么能不叫家里人着急……”
“您也知道我爹没了?”满月面无表情:“婶子的心意我领了,但热孝期间,恕我不能谈婚论嫁,婶子若要说媒,三年后再来吧。”
这周氏一向唯恐天下不乱,当初便是她撺掇着霍老爹娶自己表妹,如今又跑来操心自己婚嫁,仿佛不占些便宜便是吃了亏。
三年后谁知道又是什么情形?反正她总不会乖乖听话。
“嗐,等你三年孝满,可都十八了,那时哪还有好人家要你?”周氏胸有成竹:“况且现在服丧哪儿还有三年的,都是一年便够,你听二婶子的先定了亲,待一年后直接完婚,再一年养下孩儿来,自然可以告慰你爹的亡灵,岂不是正好?”
这倒也是,大齐之前战乱折损了不少人口,前两代起皇帝便下了令,民间服丧只用一年便可婚嫁,尽可能快地休养生息,原是利国利民的政令,此刻却恰好做了周氏的借口。
“怎么,还还怕二婶子委屈了你?”周氏将身后一个瘦叽叽的青年拉出来:“瞧瞧,这可是二婶子嫡亲的外甥,人才又好,人又能干,嫁过去去可就是享福的命,村子里几个有姑娘的叫我做媒可都没舍得呢,还不是都想着自己家的孩子!”
说着又拍那青年:“快,叫妹妹!”
那青年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一双三角眼,色眯眯地将满月从上打量到下,涎着脸便叫了一声“妹妹”。
满月只觉得周身被毛虫爬过一样难受,“呸”了一声:“谁是你妹妹!”
看热闹的几个街坊也没忍住站了出来:“这位婶子,人家亲爹头七未过,你便叫了人上门相看,再是亲戚也说不过去,不就是欺负人孤女没人照拂?”
周氏横了他们一眼:“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爹没了,我一个当婶子的还没资格说话了?告到衙门也是我有理!”
“那你便去衙门告我吧!”满月懒得再废话,挥起扫帚便将两人赶出去,“哐当”一声将门栓死了。
周氏在外面跳着脚骂骂咧咧,直骂到半晌午,嗓子都干了,看满月还是没开门的意思,这才气呼呼地离开。
“大姨,你不是说霍老三死了,他家就两个孤女好拿捏得很吗?”那青年一路走一路抱怨:“你答应了这次一定帮我把媳妇娶回来,可不能就这么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