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大姑娘,你可得紧着自己身子,”徐掌柜不好去扶,只能劝慰:“你家如今就你一个顶梁柱了,还有妹妹要照顾,可不能倒下。”
说完又叹气:“唉,天意弄人,你爹从前是不太着调,好容易想开了,想做点当爹的该做的事,偏偏又……”
满月沉默着不说话,徐掌柜也不再多说,擦了擦眼角:“我还是进去给你爹上柱香吧,好歹相识一场。”
另一边陈伯下了工,拎着一包饭馆里买的熟食回来,就见自家公子坐在桌前,百无聊赖地翻书。
“公子怎么不点灯?”陈伯将饭菜摆上,一边随口唠叨:“今日临时多来了一条船,下货的时间久了些,回来的时候上次那家饭馆关了门,我买了另一家的,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公子尝尝。”
云峤没答言,只淡淡扫了一眼隔壁家的方向——那边正办着白事,哪怕隔了一道院墙,也挡不住香烛纸钱那烟熏火燎的味道。
他漫不经心地放下书,拿起了筷子。
陈伯暗自摇了摇头。
人的性子哪儿那么容易改呢?那天听到后门处的对话,他还以为公子真对隔壁小姑娘上了心,不然怎么又是主动替人解围,又是哄人家叫哥哥,现在看来,不过又一次无心的撩拨罢了。
满月姑娘刚失了父亲,恐怕正难过得不得了的时候,公子竟像没事人似的,也没想着过去安慰一下。
“刚才回来的时候,我去隔壁看了一下,”他斟酌着道:“满月姑娘模样儿看着不大好呢。”
他也并没指望对面能给什么反应,只自顾自慨叹:“她爹没了,家里就剩两个孤女,也没什么亲戚往来,竟是半个帮忙的人都没有,一整天下来,既要哭跪,又要料理几个道士一日三餐,还要照顾生病的妹妹,方才见她的时候,连脸都白了,本就瘦瘦弱弱的一个小姑娘,看着风吹都能倒……”
正说着,就见云峤突然撂了筷子。
“怎么了公子,”陈伯忙问:“是饭菜不合口味?”
云峤叹了口气:“陈伯,你跟我说话,用不着拐弯抹角。”
陈伯讪讪地笑了笑。
“老奴真没别的意思,就只觉得满月姑娘可怜见儿的……”
话没说完,就见云峤站起来,推开了面前的椅子。
“我知道了。”
见他转身要走,陈伯忙将桌上的糕饼包了一包追出去:“公子!”
他将包好的糕饼塞给云峤:“你若去隔壁吊唁,将这糕点带给满月姑娘吧,我看她一直顾这个顾那个,只没精力顾着自己,还有一整个长夜要守呢,好歹垫着些。”
隔壁院子里挂了几个纸灯笼,几个胡子花白的老道念了一天的经文,正坐外面歇凉打瞌睡,堂屋布置成灵堂,里面只点了一盏引魂灯和几根白烛,影影绰绰的,反倒比外面更昏暗。
听见院门吱呀一声,一名老道睁着昏花老眼抬起头来,就见一道修长如玉的身影正从面前走过,衣袂在风中轻轻翻动,如云卷雾舒一般径直过去了,他揉了揉眼睛,几乎以为自己仍在梦中,呆了半晌,才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罄一敲,“铛”地一声,唬得另外几个也忙坐直了身子。
满月正跪坐在灵前烧纸,听到外面突地传来一声磬响,知道是又有人前来吊唁,忙要站起来,只是跪得腿麻,一个趔趄,手中纸钱全撒进面前的火盆中。
她低呼一声,便见盆中火苗徒地一窜,整个屋子霎时亮堂起来。
满月定了定神,转过身去。
就见那人站在身后,映着墙上飘忽的光影,一张脸姿容瑰丽,如画中人一般。
“……阿峤哥哥。”她哑着声音道。
云峤走进来,先拈了三根香在灵堂前拜了三拜,满月在旁边还了礼,才抬起了头。
云峤也正在看她。
短短一夜之间,这小姑娘果然憔悴许多,大概是哭过又被烟熏过,一双眼睛红肿得像个桃儿,连下巴都尖了,她原是圆脸梨涡的乖甜长相,如今穿了素色孝服,那种稚气感便少了许多,反显出几分少女的清愁来。
他拿出袖中的油纸包递给她。
满月有些惊讶,怯怯地接了油纸包,又不好意思打开,只拿着在鼻端轻轻一嗅。
“怎么了,如今闻风就能饱?”云峤道:“陈伯怕你没工夫吃饭,特意托我带给你的。”
原来是陈伯,满月松了口气,又有些感动,低着头将油纸包打开了,拿了块糕点出来慢慢啃。
“什么味道?”云峤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