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下来后一定要将这篇文章好好看一遍,若能读懂其中蕴含的深意哲理,将受益无穷啊。”太学钟声已响,夫子收起手中的课本,将作为摆设从未起过应有作用的戒尺放在案桌上,慢悠悠道,“今日的课,便到这里结束吧。” 堂下顿时一片欢呼声。 施元安兴奋地收拾作业,一窝蜂将书桌上的书籍全部扒拉进布袋子里,跑到施宁宁座位上催促她:“阿宁,快些!今日盛京来了好些外朝的使臣,据说还有金发碧眼的大胡子,身量跟熊一样高大呢!” 施宁宁是个颜控,一听施元安这描述就嫌弃地皱起小脸。 身材跟黑乎乎的熊一样,那得多难看呀? 隔壁课堂里风一样赶来的施杰昀说出了施宁宁心里的疑问:“那得多丑啊!” 施元安白了他一眼:“就你话多,矮的跟个豆芽儿似的还好意思嘲讽别人。” 施杰昀不满:“我还会长的!” “不想去。”施宁宁摇头,目光一直盯着某处,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去吧去吧——”施元安不放弃地拉着她的手左右摇晃,撒娇道,“阿宁,好阿宁,你就当陪陪我。反正我们回了府也是温习功课,背不出来课文还要被大哥骂,多无聊啊。” 施杰昀在旁边应景做了个呕吐的姿势,引来施元安一记眼刀。 “爹爹和大哥近来公务繁忙,不会抽查我们功课的。”施宁宁安慰她,并且尝试将施元安岌岌可危的审美拉回正途,“元安,大黑熊很丑的,你要实在想看,阿宁给你猎一只回来。” “谁说要看熊了!”施元安来气,“我不是说了吗,那是一群金发碧眼的大胡子,你们怎么就逮着黑熊这一点不放了?” 施元安还要对着施宁宁纠缠不休,施宁宁也不知看到了什么,抽出手说:“元安,我要去方便一下。” 施元安马上道:“我陪你呗。” 施宁宁拒绝了,见对方还是一脸不高兴,她妥协道:“好吧,等我回来,我就陪你一起去看大黑熊。” 说完起身出了大门。 “哎呀,都说了不是去看熊了!”施元安不满地嚷嚷,但施宁宁的背影却早已消失在拐角处。 . 萧麟走在空旷无人的林间小道上,不知怎的总觉得后背一阵发寒。他咽了口唾沫,攥紧了胸前的书袋,犹豫地向后望去。 正好与施宁宁那双黑黢黢、没有多少情绪的大眼睛对上。 萧麟惊了一下,不禁有些心虚道:“元宁郡主你这是?” 施宁宁丝毫没有跟踪别人却被当事人发现的窘迫,她索性上前一把拽住对方的手腕。 “元宁郡主你这是做什么!”萧麟大惊,想要挣脱施宁宁的桎梏,却惊骇于对方惊人的力气。 萧麟此刻看施宁宁的眼神俨然是在看待一个怪物。 施宁宁专注地盯着萧麟的手观察了一会儿后,很笃定地说:“那日是你推我。” 萧麟的手被她捏的有些充血,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不能撼动分毫,他振振有词道:“元宁郡主,这话可不能乱说,你虽贵为郡主,但我们同为太学学生,你不能无凭无据的冤枉人!我萧麟虽出身寒门,却也不能仅凭郡主你这一张嘴便定了罪!” 萧麟之后又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施宁宁压根儿没听,她认准了对方,指着对方的手腕道:“你这里有伤痕,我当时看见了。” 而且事后施宁宁有仔细回忆,那日这个萧麟的确就在自己不远处。 还有一个比较伤人的理由施宁宁没说,那就是太学中虽不乏平常百姓家的孩子,但毕竟是少数。那日推她的那双手上不止有疤,而且一看就是会干粗活的手,那样粗糙的的一双手绝不是高门大户家养出来的孩子。 萧麟没想到那日突发状况,施宁宁还能看清自己手上的伤痕,一时不由额间冒汗,这才觉出那日的自己有多冲动。 按道理元宁郡主乖巧可爱,其实在她刚来太学的第一日,萧麟和其余学生一样,对这位不怎么爱说话的郡主存了几分喜爱。 可是后来这位元宁郡主居然和太学中劣迹斑斑的誉国公世子越走越近。 俞修是什么人? 在萧麟的眼里,俞修就是这清正严明的太学之中出的一个污点!他不遵守太学纪律,惯爱仗势欺人,实在败坏太学风气。 不过就是因为家世显赫又有一身武艺傍身,才引得一群趋炎附势的人曲意奉承,扰了太学这读书人的圣贤之地。 而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大云朝谁人不知誉国公实为摄政,乱臣贼子之心昭然若揭。旁人也就罢了,施宁宁乃当朝郡主,皇室宗亲,竟也这般没有骨气地攀附誉国公世子,如此行径实在让人不齿。 那日萧麟就在施宁宁的身后,见其面无血色似有病容,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股恶念推使着他对施宁宁下了狠手。 即便如此,萧麟也还是推脱道:“元宁郡主仅凭着一道伤疤便给我定了罪,岂不是太过武断?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萧麟自认行的端坐的正,没有做过的事情是断然不会承认的,郡主这般莫不是想要屈打成招!” 论口才,施宁宁说不过对方,也没打算在口头上争个输赢,她直接拽着萧麟的手腕将他甩在地上。 萧麟没料到施宁宁会突然发难,倒在地上一时有些发蒙。 施宁宁歪了歪脑袋,将萧麟因为被自己摔在地上而带来的伤口和自己那日所受的伤对比了一下,不满意地摇头,随后在对方惊恐万分的目光中上前一拳打在他身上。 “唔!”萧麟被这扎实的一拳锤的一声闷哼,痛到整个人都蜷缩在地上发抖,冷汗直流。 施宁宁俯视对方痛苦挣扎的惨状,脸上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不知怎的,这幅平日里看来呆萌可爱的包子脸在这一刻竟让萧麟心生寒意。 施宁宁这下满意了,她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甩下还在地上哀嚎的萧麟转身就走。 “你……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何要那样做?”萧麟不甘心地问道。 施宁宁很干脆地终止了这段对话:“不想。” 原因并不重要,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无论这个人有什么理由,正当也好不正当也好,但他害得自己受伤了,害得自己喜欢的人着急难过。 人生在世,不可能事事如意——娘亲常对自己这样说,所以施宁宁从不在意不相干的人的想法。 任你是喜欢我也好,厌恶我也好,惹了我和我身边的人,就要付出同等的代价。 她只需要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施宁宁头也不回地离开,用实际行动告诉了对方——她真的不想知道。 怄的萧麟只觉得身上的伤势又加重了几分。 施宁宁已经走远,萧麟躺在地上缓了缓,熬过了那一拳带给他的疼痛。正欲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忽然头顶阴了一片,他抬起头,撞进了一双赤红如妖的双眸。 俞修看他的眼神就如同俯瞰地上的一颗蝼蚁,这样的眼神原本是萧麟生平最厌恶的,可如今对上那双诡异的眼眸他却下意识齿间打颤,连话也说不出来。 俞修缓缓勾唇,他在笑。 可这笑却让萧麟仿佛见到阎罗鬼煞一般,他已惧的不能说出一句连贯的话:“世、世子……” “嗯?”俞修蹲下身,盯着他的眼睛,状似认真问道,“你要说什么?” “我……错了,我错了!求世子饶过我这次!” “饶过你?”俞修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你做了什么要让我饶了你?” 萧麟已经被吓得语无伦次,只知道一个劲儿地讨饶。 即便是心志坚定的练武之人对上俞修那双诡异的眼睛,都会不自觉心生畏惧,仿佛看见了催命的阎罗,更遑论萧麟了。 “我平日里都很大方。”俞修摸着下巴说,在萧麟充满希望的目光中又一字一句下了判决,“可遇见那团子除外,你运气不好。” 萧麟愣住,随后绝望地闭上双眼。 俞修冷笑:“当日你伤了阿宁的腿和手臂。” “日后便一辈子做个废人赎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