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凉如秋水。
张小楼就躺在水里,随着墨玉色的河流缓缓流动。
像一具浮尸。
这河如一条浓翠妖娆的美人玉带,缠绕盘转在这光秃秃的枯原上。
仿佛没有尽头。
他睁开了眼睛。
他会被身下冰冷、寂寞、无情的流水带向何方?
他的眼神从空洞、僵硬,慢慢变得迷茫、惊慌、痛苦。
他苍白细长的手指微微颤抖。
接着,他的手臂、胸背、脚掌、嘴角都开始颤动起来。
一瞬间,他身体的全部就又恢复平静。
三天了。
他用尽全力,也只不过震动了几股肌肉而已。
漫天星斗压面而来,仿佛触手可及,美丽炫目。
这是死亡之前的幻境?还是死后永恒的梦?
眼前又开始轮番浮现“死前”的画面。
女人、豪车、医院和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自己。
紧接着痛苦、不舍、愧疚、酸楚、后悔和若有若无的恨意又纠缠扭打在一起。
最终结的果是张小楼眼角凝出的一滴晶莹的泪珠。
没人会情愿流泪。
除非是路边的假乞丐和伏在男人怀里骗取“情意”的女郎。
星空中绚丽的星光突然明灭一闪!
原就近在张小楼脸前的星星就像夏秋之际不安的流萤飞动了起来。
它们的运动轨迹并不是长弧坠落,而是蝴蝶般飞舞跳动。
却又快的不可思议!
空中那最美的运动的星图只存在了一瞬间。
就如一群觅食的乳羊扑进张小楼的怀里消失不见。
星空立刻寂寥了下来。
张小楼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朵红云,眸子里闪烁光芒。
他的五根手指渐渐攥握成拳。
“咕咚”,从他身下翻起一股水花。
是人都会放屁,但张小楼这个屁,是他此生价值最大、最不后悔反而会时常怀念的一个。
张小楼翻身跃起,于半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地无声。
可惜这完美的体操表演没有观众。
月明星疏,四野无人,星光虽然低垂,却无法照亮这寂寞、无际的荒野。
张小楼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长呼一口气自语道:“所幸,我们都还活着。
所以,故事还没结束。
倒是,像刚刚开始呢。”
没人能听懂张小楼这番话,除了他自己。
他身上穿着一条运动裤,一件棉布长袖,那双运动鞋已经被流水顺走。
他躺在温软的草地上,看着从未见过的美丽星空,不时的随手抓些长而坚韧的草。
他要编织一双草鞋。
没有衣服也许会丢脸,没有鞋肯定会丢命。
微风透过草隙,袭来阵阵冷意,大地苍茫,万籁无声。
漆黑的土壤之上,竟然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天地之间,寂静得有些诡谲、可怖。
可浑身湿透的张小楼却像丝毫没感受到,反而享受这寒冷和孤独。
因为他已经全部知道。
这片土地,这个新世界,已经没有什么能瞒住他、吓倒他。
确切的说,是这副身体对这个世界明白。
这是一副全新的身体。
河水里陌生的面孔他已经能接受,他看起来已经放下了以前的所有。
他穿着崭新的草鞋,欢快的走在柔软的草地上。
他知道,不远处就是一处人类流民聚集地。
他的脚步渐渐的加快,身体也越来越轻盈,轻盈的竟一点点离开了地面!
......
申甲感觉自己简直就是漂浮在云雾里。
他的身体在漆黑的窄道上悠然晃动着,一颗短烟在嘴边不停的明灭,喉中还断断续续哼出了曲子。
他身材不高,微微驼背,身体精瘦,身着一件蓝衫,不过一双眼却放着精光,灼灼有神。
对他来说,今天是值得庆祝的一天,因为他儿子申宝顺的血液标本,被42号铁城检测为灵气携带者。
意义很明显,他与别人谈论时口中的犬子,有希望进入42号铁城成为武者、战士或其他身份的高位者。
甚至能在城内拥有一座房子。
一座精铁浇铸的黑色立方形状的房子。
那是城外所有流民梦寐以求的存在,那是安全的代称。
星光在他眼里,似乎温柔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