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篱换好了衣裳,看到男人坚实的背影,她咽下一口气,鼓着勇气唤他。
“六哥——”
李鸷没回身,只是偏了偏头,也并不看她,口中是含笑的语气:“换好了?”
“嗯。”殷篱低着头。
李鸷还是背对着她:“等没人时,你再出去。”
他语气熟稔,说的话也暧昧不清,好像两人真有什么事似的,殷篱脸上热得发烫,没有回他,过了良久,她再抬头时,眼前空荡荡的。
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殷篱趁着没人,逃也似地回了玲珑居,回去的时候,阿蛮已经在里面等她了,见她神色慌张,惊疑地看着她:“阿篱姐姐,你做什么去了?”
殷篱没有跟她说刚才发生的事,眉眼有些闪躲,反问她:“金槛的先生请到合适的了吗?”
阿蛮看殷篱的模样便知她有事瞒她,顿了一下,也没有多问,只是失望地摇了摇头:“听说金槛的身份,都没人愿意教。”
殷篱一听,眸色沉了几分:“一会儿你再去看看,不管花多少银子我们都愿意……”
“什么银子?”
就在这时,魏书洛从外面走了进来,殷篱回头一看,不知怎么的,便觉得心口微微发酸。
殷篱压下心头不安,对他道:“我想给金槛请个先生,教他读书写字,可是没有人原意,都看不上金槛这个身份。”
魏书洛一怔,覆上她的手,对她道:“为何还要麻烦别人,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吗?”
殷篱眼眸睁大,在他的注视下,缓缓眨了眨眼:“那你原意吗?”
外面都是泥泞,魏书洛出去一趟衣服都弄脏了,他走到床边坐下换鞋,一边换一边道:“有何不可?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殷篱脸上终于有了几分喜色:“如果你肯帮忙,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魏书洛换完鞋子又要换外裳,殷篱走过去问他:“你一会儿还出去吗?”
魏书洛站起身,脸上浮现几分凝重,对她道:“知府大人死了。”
他声音一出,外面正好劈了一个大雷,眼看又要来一阵狂风暴雨,阿蛮把门窗关上,殷篱难掩心头的不安:“怎么好好的,突然就死了呢?你昨天不是还见过知府大人?”
魏书洛点点头:“是,昨天知府大人还好好的,今天我又去衙门,知府大人不在,我便去他府上寻他,可是最后连门都没进,只听门房说,知府大人过世了。”
这情况听起来着实有些诡异,殷篱握住他的手,有些紧张道:“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魏书洛看她紧张的模样,无奈地笑了笑:“能有什么大事发生,也许知府大人就是患了急病,你别自己吓自己,我还要去跟父亲说这件事,魏家要出人前去吊唁。”
殷篱送他出门,张了张口,想要问他今日府上传他要娶新妇的事,可看魏书洛的脸色,明显也不知情,便没有问,只是让他路上小心些,如果风头不对,一定要回来。
魏书洛笑他太多心。
客云居,燕无意独自喝酒的时候,李鸷回来了。
他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放,赶紧起身,问他:“怎么样?那老头怎么说?”
李鸷看了一眼桌案,放了两杯酒,两个蒲团,但屋里只有他一人,便转过眼看他,没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他:“她来过了?”
而后想到了什么,眸色一深,语气沉了下来:“她的衣裙是你弄坏的?”
燕无意脑筋转得飞快,一下就猜到他回来的路上碰到殷篱了,他摆了摆手,坐回到刚才的位子上,像是随口无意跟他抱怨:“我请她喝酒,她不喝,转身要走,谁知道我那脚啊,不小心踩到了她的裙子,害她在我这里摔了一跤,临走时还气我呢!”
李鸷坐到他对面,把空着的酒杯满上,不紧不慢地道:“你只跟她喝酒?”
“对啊。”
“没办我交代你的事?”
燕无意很无辜:“我这是来不及啊!”
李鸷看着酒杯边缘,是干干净净的,他饮下一口,突然抬眸看着燕无意,后者顿时感觉到脊背发凉,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对,你跟她说了,她不愿意,是吗?”
燕无意眨了下眼睛,忽然笑开:“我就说什么事都逃不开你的眼睛。不过六哥,你为什么要让我去试探她?横竖你都是要她这个人,万一让她误会了我,我岂不是怎么都说不清了?”
李鸷笑着倒酒:“她不是没答应你吗。”
燕无意转了转眼珠,恍然大悟地看着对面的人,出口便是控诉:“六哥,你这是试探她还是试探我?下次这种事别让我来了,回头你们好上,我反而成了那个恶人了。”
李鸷笑了一声:“就是要你当这个恶人。”
燕无意怔了一下,忽然拿捏不准李鸷的意思,他移开目光,状似无意地夹了口菜放到嘴里,细细咀嚼着,不经意地开口:“刚才我的确是把她吓到了,你是没看到她那刚烈的模样,仿佛只要我意图对她不轨,她就要以身殉节,我觉得她真能干出这种事。”
李鸷声音淡淡的:“活着不好吗?”
燕无意瞥他一眼:“活着当然好,但有些东西比活着更重要,我反正是不建议你用强的,革固则裂,木强则折,你也不想最后只得到个尸体,对不对?”
李鸷敛眸想着什么,日光不及的潮湿假山中,衣料轻响的声音落在耳畔。
他不看,不看却比看了还要耐人寻味。
回过神来,李鸷意犹未尽地饮下一口酒:“你觉得,怎么做才好?”
燕无意偷偷打量着他,看他唇尾上扬,似乎心情不错,沉默片刻,忽然道:“她就像一块顽石,来硬的她易碎,软的,你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捂暖一颗顽石的心,咱们在江陵可没那么多时间。”
“六哥,你要真喜欢这样的美人,我叫人四处帮你去寻就是,何必非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呢?”
李鸷忽而抬眸:“你的意思,是让我放过她。”
“我们只是没那个精力而已。”燕无意摊了摊手。
李鸷却道:“曾胄死了。”
燕无意神色一变,急忙问道:“怎么死了?”
李鸷听他这个问题,忍不住一笑,像看傻子一样看他:“我杀的,不然呢,你以为怎么死的?”
燕无意本是要站起来,听他这么说,又杵着膝头坐回去,心头思量一会儿,看向他,问道:“曾胄不肯借道?”
李鸷理了理长袖,道:“无所谓,他不忠于我,就算肯借道于我,我也不信他,死了正好。”
燕无意神色严肃起来:“曾胄一死,京城还是会下放官员,到头来不是一样吗?”
李鸷唇角一勾:“所以,要先把江陵握在掌中,曾胄不愿意为我所用,自有人愿意为我所用。”
燕无意顺着他的意思仔细想了想,忽然抬头看向他:“魏琦?”
魏琦和魏书洛穿得一身肃穆去了曾大人的住处,曾府大门紧闭,还没挂上白幡,魏琦一看曾府前面门可罗雀,狐疑地看向魏书洛,目露疑惑:“你真的听说曾大人仙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