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遥被他堵得说不出话,索性也不去理他,自去烤火。身后是男人微弱的呼吸,未知多久,渐渐变了调子,变作细碎的啜泣。
睡沉了,要不就是昏迷了——否则不会哭成这样。
穆遥掷去手中木柴,回去往男人身前蹲下。摸一摸他前额——冰冷的触感,好在并不发热。男人神志昏沉,在无边的寒冷中感受到一点温暖,身不由主挨过去,脸颊在她手掌心蹭一蹭,喃喃道,“你救救他们。”
穆遥被他这么一带,就势坐下。手掌下的男人的脸颊被泪水沾湿,冷得瘆人。他却并没有醒来,只是不住地念叨,“你救救他们……”
穆遥冷笑,“你都自身难保……谁来救你啊——”
男人昏沉中挣扎一下,错身间失了石壁支撑,便扑在穆遥肩上。这是一个极不舒服的姿势,男人闭着眼睛用力皱眉,手臂向前探出。
穆遥抬手拉住,按着他伏在自己膝上,随手将大氅调整一下位置,连着男人冷冰冰的半边下巴一同裹住。男人低头,埋入大氅深处,安静下来,细碎的啜泣停了,只有清瘦的脊背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穆遥坐了一会,只觉遍身寒意,如同冰冷的鬼手触碰——此处远离火源,太冷了。拾一颗石子掷出去——
胡剑雄“哎哟”一声,一骨碌坐起,“谁打我?”
黑暗中自家郡主的声音冷酷道,“我。睡得跟死猪一样,起来,去生个火过来。”
胡剑雄爬起来,任劳任怨在穆遥身前另外起一个火,“郡主睡不着吗?”
“饿醒了。”穆遥道,“起来弄吃的。”
胡剑雄后知后觉发现行军锅里还有煮成糊糊的肉粥,兀自冒着热气,“郡主吃过了?”
穆遥点头。
“还是郡主疼老奴,给老奴留了饭。”胡剑雄喜滋滋地拾起行军锅,居然还有一双木箸,欢天喜地吃起来。
穆遥看他吃得香甜,忍不住低头,看一眼膝上的人。男人脸色苍白,鼻息短促,睡梦中不时皱眉,指节抓握,如在深渊之中摸索救命稻草。
胡剑雄顺着自家郡主目光看一眼,“小齐公子这样,倒跟传的不一样。”传言齐聿带残军入北塞,深得丘林清爱重,独镇崖州,在丘林王庭翻手云覆手雨。
“你们!”
二人齐齐回头——
“王爷该吃药了。”春藤道。她被绳索捆缚手足,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王爷不犯病时,一日一丸,犯病要加三倍,否则等一时醒来又什么也认不出。”
胡剑雄转头看穆遥,得了指示便取药丸,塞入男人口中。男人舌尖触到药味立时干呕,喉间作响,指尖收紧死死掐住穆遥手腕。
穆遥手腕翻转握住他,“吃药。”等男人安静下来,问春藤,“齐聿仍然嗜酒吗?”
“你怎么知道?”春藤说完又觉失言,只道,“我们王爷每日吃饭便饮酒,无酒便不吃饭。王府地窖里存的都是那然王爷给我们王爷的好酒。”
“他整日喝酒——”穆遥道,“崖州城的事只怕做不了主吧?”
春藤怒道,“如何做不了主?高澄那厮想得挺美,奈何那然王爷偏要听我们王爷的!”
胡剑雄被她一堆王爷绕得头昏,“又有高澄什么事?”
“高澄仗着这一年深得那然王爷爱重,处处抢我们王爷风头——”春藤重重哼一声,“如今被你们拿了,活该!”
穆遥莞尔,“你们王爷不是也被我们拿了吗?同高澄又有什么不同?”
“你——”春藤被她一句话顶得心浮气躁,脱口道,“既是没有什么不同,怎么高澄就关在地牢里,我们王爷你抱在怀里?”
胡剑雄本来看热闹正高兴,闻言脸一黑,半点不敢看自家郡主,“好一副尖牙利齿!”割一块破布就要堵春藤的嘴。
穆遥摆手制止,盈盈笑道,“今日叫你长一回见识。本将喜欢抱谁便抱谁,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她口中说话,指尖理顺男人颊边一段乱发,“非但高澄,便连你们王爷,打从今日起,都归我了。”
“郡主!”
“你——”
洞中两个人同声惊呼。春藤几乎要跳起来,奈何手足都被绑缚,活鱼离了水一样拼死蹦跶,高声喝骂,“穆遥,好你个贱人!怎敢如此羞辱我们王爷?”
“这算什么羞辱,”穆遥微笑,“早晚叫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羞辱!”看一眼胡剑雄,“还留着她做甚?”
春藤一听话头不对,尖声大叫,“穆遥,你敢动我,你知道我是——王爷,王——”
胡剑雄就手把一大团破布塞入春藤口中,老鹰提小鸡一样拎出去。
穆遥一直等胡剑雄走远才道,“有什么要说的?”
男人早在春藤叫嚷时便被吵醒,只是伏在穆遥膝上安安静静看着。此时听到穆遥问话,齿关用力一紧,“杀了她。”
此话大出意外,穆遥稍作设想,便沉默下来。沉吟一时才道,“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以后?”男人语含疑惑,“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