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渡燃第一次发现回学校的路原来这么短,好像没走几步两个人就从马路转进了青年路,他来的时候明明觉得这条路很长很长,在赴一场没有尽头的交易。
现在两旁的梧桐树高大整齐,把阳光遮挡了一大半,道路一看就是有些年头没有翻新了,路边的小卖部门面很小,里面打眼摆得满满当当。
他还看了一眼朴实的门头——教辅书店,在十二中的街上开卖学习资料的,这得多大的心。
神情看上去渐渐放松,插在兜里的手始终握着那几支针剂,突出来的菱角紧紧抵在掌心里,身体就跟分成了两半一样,突兀出现的光亮和本属于他的深渊泾渭分明。
手臂猛然被抓住,方渡燃绷在心脏上的那根弦狠狠弹了一下,转身拳头已经打出去一半,看到郁月城的脸生生刹住。
挥出来的气流将郁月城额前乌黑的碎发浮动几缕。
方渡燃反应过来,深深吐了口气,从昨晚收到方正海消息之后一直积压到现在的烦躁终于去了大半。
还好是郁月城,不是粘在他身后的泥沼。
神经一放松,自己就先告了状:“你怎么不躲?”
“你不会打到我,为什么要躲。”郁月城手里还抓着他的手臂。
方渡燃就感动了那么一下,突然意识到郁月城这话似乎别有深意。
他的水平,跟郁月城,能一对一吗?
“你是说我不会打你,还是打不到你?”方渡燃问。
郁月城面露疑惑:“选A。”
“你不会打我。”他说。
“为什么不会?”
手臂上的衬衣布料被手心的热度沁透了,方渡燃垂头看一眼:“还没过马路呢,小朋友还要牵着走啊?”
“直觉。”郁月城看向马路对面:“那边有两家店,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方渡燃甩甩手臂:“我发现你跟我,是真不见外。”
正在从树叶的间隙辨认门头字迹的郁月城马上松开手:“怎么了?”
“没什么。”
方渡燃本来想说卸掉薛常的胳膊要洗五分钟的手消毒,跟我一点儿不见外还得牵着过马路,跟小动物认主样的,郁月城的手一松,又好像是他想象力太丰富。
他现在一点儿食欲也没有,顺着郁月城的目光能看到不远处有间便利店,自己径直往对面走:“你站在原地不要动,我去给你买两个橘子。”
郁月城感觉自己在辈分上被占了便宜。
他能看出来方渡燃有点情绪,在西餐厅看到他跟一个男人起冲突的时候,少年的不耐烦都摆在脸上,他那会儿并没有隐藏自己的不快,也不在意当众表现出来。
后来方渡燃想要独自离开,郁月城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也能有种不能让他自己跑出去的第六感。
这是种很微妙的直觉,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依据,就认定现在最好不要让方渡燃自己呆着。
本来以为跟出来会听到他的抱怨或者不高兴的来源,结果现在根本看不出来喜怒。
方渡燃从头到尾都没提过自己。
他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
也好像,再也不是会跟自己抱怨爸爸不让他画画、不让他偷跑出来玩的小孩儿了。
那他现在会跟谁说这些话呢?
许烈阳吗?还是赵霖,或者是别的谁?
方渡燃的身边,会有跟他当初一样,可以让他随便发牢骚,可以分享秘密,可以时常在一起的人吗?
郁月城隔着街看他从对面走过来,步伐还是不紧不慢的。
走了一路,应该是热了,校服领口的纽扣被他扯开了,最后一颗扣子也没扣好,鬓角冒了层薄汗。
一阵风吹过来,领口微微晃动,白色的制服衬衣被风迎面掀起来,衣摆最后一颗纽扣被吹开,露出来一小块平坦劲瘦的腹部。
郁月城愣怔片刻,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看到的东西。
“给你。”
方渡燃递了根棒棒糖给他,还是小熊的形状,深棕色的,做得算精致,熊脖子上戴了围巾,是巧克力口味。
“谢谢。”郁月城下意识接过来,脑子里还停留在刚才看到的痕迹上。
方渡燃腰上露出来的那一点皮肤,有一抹深红,位置很隐蔽。
他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不爱吃?”方渡燃问。
“没有。”郁月城走回偏离的路线,剥开透明包装塞进嘴里,很浓的巧克力味。
发现方渡燃还在看他,他又说了一句:“这糖跟你的发色一样。”
方渡燃:“这是便利店最贵的糖了,不爱吃也没别的。”
“你怎么没有。”郁月城问。
方渡燃直言:“我不爱吃糖。太甜。”
“······”郁月城:“我还好,也没有很偏好甜口。”
“不喜欢也受着。这是给撩钱。”方渡燃已经能看到学校的大门:“本来你这会儿应该在教室里上课,我把你从你叔叔手里要过来,还带你逃课,该给你点甜头补偿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