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慕朝睡得极不踏实,梦里乱七八糟的,全是什么《霸道魔尊爱上我》之类的话本子,一会儿是江雪深红着脸说“我心悦你。”一会儿是江雪深拿着一把铁锹,边说“正邪势不两立”边将他的盆栽连根拔起。
醒来的时候,床铺又渗了点血。
天色还未亮。
慕朝拭去鬓边的细汗,脸色阴沉地盯着床,小腹还在郁郁作疼,疼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却总算从混沌中清醒了些许。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这次他非常淡定地清洗了床单。
好在这受罪的日子没几天就结束了。
一结束慕朝就直飞饭堂,什么补血吃什么,满满当当一大盆。
他得好好补补,下个月才不至于头晕力虚。
面无表情地嚼了几口猪肝,隔壁忽然飞过一个瓷碗,他下意识地向后靠去,瓷碗从面前擦过,在长桌上翻滚了几圈,“砰”得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而碗里的腌茄子,早已飞洒而出,一条条粘在桌面上,看起来分外腌渍。
慕朝躲得快,但对面的云秀和裴钦就没那么好运了,糊了满脸的汤渍。
空气中隐隐飘忽着一股酸味。
尤其云秀,又羞又恼,气得白皙的小脸微微发红:“萧图南又开始了。”
裴钦抹了一把脸,嫌恶地轻呸了一口:“这王知勇每天带的都是什么东西,雁归山没给他吃饱饭吗?”
“那王知勇没骨气也就罢了,怎么还没脑子。”长桌另一头被腌茄子波及到的人也语气不善地加入了话题,“又不是不知道萧师兄最讨厌那种脏兮兮的腌制品,还专挑这个饭点来,摆明讨打。”
“其实我也讨厌腌制品,闻起来又酸又臭,一股子穷酸味……”另一人道。
雁归山修习的大多数都是仙门世家的后裔,没过过清贫日子,实在理解不了王知勇怎么能活得这般遭人嫌弃。
慕朝没什么情绪地又扒了一口红枣汤。
汤中刚刚被溅入了几滴腌茄汁,酸酸臭臭的,有些难以下咽。
他放下勺子朝一旁看去。
萧图南单手提起王知勇的衣襟,另一只手将饭碗倒扣在他头上,米饭顺势挂在在他的发上、脸上,再坠入衣襟里。
王知勇还是那副憨厚老实的模样:“对不起啊萧师兄,我以为你就是不喜欢冬瓜……”
萧图南冷笑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讨厌的是你。不管是冬瓜还是茄子,都沾着跟你一样的穷酸味。”
“你这样的人能进雁归山,真是我门之耻!”说着他狠狠挥出一拳。
王知勇脸上很快青了一块。
“对、对不起……”
饭堂里鸦雀无声,有的只是碗碟相撞的声音。
慕朝站起身,往外走去。
“诶,江师妹你不吃了吗?”裴钦问道。
慕朝脚步不停,经过长桌时,能看到王知勇求助的眼神从死气沉沉的眼睛里投出来,孤立无援地看着他。
但是很可惜。
他并没有多管闲事的兴趣。
慕朝抿了抿嘴,没有施舍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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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堂里的事只是一段小插曲,很快淹没在论剑大会前的紧张中。
全门派上下,只有慕朝对此毫无兴趣,每天不是睡觉,就是翻话本子。
快将那满箱话本子看完时,回门例休的日子再次来临。
这次例休的时间提前许多,主要是方便学生们能多在自家宗门宝库中取些趁手的武器。
王知勇家住黄龙村,离雁归山的有近半个月的脚程,他还未能熟练运用御剑飞行,除了过年,几乎不回家去。
这次也是一样。
因此他便殷勤地帮慕朝来收拾行李,一起往山下走。
“江师妹,今天江府的人会来接你吗?”王知勇犹豫道,“刚刚好像看文薏师妹坐上了马车走了。”
慕朝瞥了他一眼。
王知勇脸上的伤这两天显了出来,愈发青紫相呈,几乎没有一块好的。
意识到他的视线,王知勇狼狈地别开了目光:“其实不全是萧师兄打的。”
这种事情他不说,慕朝也知道。
门派上下几乎没有看得起王知勇的人,寝室里,论剑台上,所有能起哄着欺负他的地方,他永远都是边道歉着边被□□。
慕朝忍不住问道:“你就没想过反抗?”
反抗?
王知勇愣了一下:“都是我的错……”
慕朝不想听了。
和废物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王知勇似乎也知道慕朝不想搭理他,之后便一直没说话。
直到抵达山脚,才打破沉默道:“江师妹变了很多。”
慕朝瞥向他。
王知勇继续道:“我以为前些天那种情况师妹会站出来为我讲话。”
慕朝想了想,还真有可能是那个笨兔子的风格,明明自己过得也不顺心,却见不得别人受苦。
慕朝有些嘲讽道:“所以你在责怪我?”
王知勇愣了一下,连忙摇头:“我确实希望师妹帮我,但是你没站出来真是太好了。”
“我知道是我没用,无论怎么努力想融入大家,却总是失败。师妹不一样,你现在有许多朋友了,不需要与我一起在淤泥中匍匐前进了。”
“师妹这样就很好,你这样的人,本该如此的。”说到这,王知勇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却扯到了伤口,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慕朝看着他哀伤又坚定的神情,忽然道:“你喜欢我。”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清晨的阳光有些凉薄,王知勇却被烫红了脸,支吾了半天刚想说话,却又被打断。
“把心里的想法收回去。”他的声音比阳光更柔,也更凉薄,“今天不必说,以后也不许说。”
王知勇愣了愣,半晌,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