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 12 章(1 / 2)长灯首页

2017年12月31日,下午五点,祝政肇事判刑第八天,关洁借了傅津南东风,得以探望祝政最后一面。

关洁至今记得那是个阴天,天灰蒙蒙的,云层又暗又低,看不出边际。

她在探监室等了足足祝政半小时才见到人,这半小时足够漫长,漫长到需要她用分秒来拆分。

每等一秒,她身上仅存的理智、勇气就少一分。

那是个去旧迎新的日子,北京大街小巷都挂满了红灯笼,整座城都笼罩在新年新气象的热闹里。

全国上下都在期待各个电视台的元旦晚会,期待主持人倒数一二三进入新的一年,期待新的一年可以万事胜意、健康喜乐。

关洁来之前去了趟广济寺,她想给祝政求个平安符,以此保佑他平安无事。

只是走到寺门口,关洁望着那古朴、暗红的寺门,忽然不敢踏门而入了。

她站在寺门口,迟迟未动,不肯进去,也不愿走。

她抬头望去,庙里人山人海,全是欲望满地的俗人。

她眼睁睁看着他们烧香焚纸、鞠躬作揖,然后默念阿弥陀佛,求佛保佑万事万物。

香客浩如烟海,抬头低头皆是脑袋,关洁刚想挤进人群,耳边忽然响起祝政的声音。

“求佛不如求己,拜神不如拜自己。”

轰地一下,关洁心中大神猛然碎了一地。

关洁蓦然回首,以为回头就能瞧见祝政,瞧见他叼着烟、吊儿郎当立在人群嘲笑她这病急乱投医的样子。

可她找遍所有角落都没瞧见祝政的身影。

那一刻关洁失望透顶,眼里满是遗憾。

才明白,佛不渡他,神也没救他。

探监室狭小空洞,只墙顶开了扇小天窗,天窗处,一束弱光缓缓从天窗打下,落在探监室的桌面、地面,构成明暗交接的两面。

光影里,满是细碎、多得数不清的灰尘。

关洁刚好坐在明处,而姗姗来迟的祝政,自动坐在暗处。

他俩面对面坐着,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好似划了楚河汉界,你不见我,我也不见你。

有那么一瞬间,关洁想,他们这样界限分明到没有交集,是不是再也没有重逢时了。

以至于她见到人,她试图将能说的、不能说的全说了个遍。

只是她没料到,她见到的祝政,会是这样的祝政。

这样颓唐、落寞,又这样狼狈不堪。

她至今记得,当天祝政戴着手铐、穿着统一规整的狱服走进探监室的模样。

头发剃成光头,下巴的胡茬也全冒了出来,看到她时,眼神满是迟钝、呆滞。

不知道有多少个日夜没睡,他黑眼圈极重。人也瘦了不少,瘦得眼窝深陷,没什么精力说话。

关洁尝试跟他说几句话,祝政端坐在桌对面哑口无言。

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保持沉默,没有任何回应,连一个眼神都不愿递给她。

关洁绝望,沉重地闭了闭眼,试探性地问他:“祝政,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祝政依旧缄口不言,不说分毫。

直到关洁提到周瑶,他才很淡地掀了眼皮。

那时的关洁尚且存着一两分骄傲,见祝政这般差别对待,心里紧绷的弦吧嗒一下断裂,一股扑面而来、无法躲避的失望肆意围向她。

她坐在椅子里笑到不能自已,笑到最后,眼泪直流。

哭得太久,鼻涕眼泪流了她一手心。

哭完,关洁站起身,看了他好半天。

随后用力吸了吸鼻子,止住眼泪,红着眼眶,哑着嗓子强调:“祝政,我落魄、贫穷、低贱、庸俗、现实,但我从不卑微,也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最后一分自尊,她敬自己满腔热忱、永不回头。

祝政似乎被关洁的哭声吵扰,抬起眼皮看了看泪流满脸的关洁,祝政端坐一方,面色平稳交代:“你走吧,有多远走多远。别待在北京,这里不适合你。”

“给你留了笔钱,密码123456,卡在陈川那儿,你离开前记得找他拿。”

“别去折腾,我自愿的,没人逼迫我进来。”

关洁立马泪崩,仰头捂脸哭了好长一段时间。

祝政说完就走,不给关洁任何说话的机会。

探监时间结束,关洁走出探监室,人昏沉沉的,分不清东西南北,脑子里只剩祝政那几句话翻来覆去浮现。

她跟祝政的故事始于15年的春天,终于17年的冬天。

春去冬天,四季一如既往,唯独人不复人。

从此山高路远,再见已是陌路人。

回忆乱如麻,关洁自认不是悲春伤秋的人。

这两个月却一直陷入从前旧事不可自拔。

为此,她还发了一场高烧。

朱真事后第二天就回了出租屋,还找了装修公司重新装了一遍,将破旧的、摔坏的家具全换成新的。

关洁半夜发高烧烧到39度,朱真忙得火急火燎,又是打电话又是收拾行李。

等车到楼下,朱真咬牙背她下楼。到电梯都没放下,一路背到车里才肯放下。

路上,朱真又是测体温又是拿白酒物理降温,生怕关洁烧出事。

到医院,关洁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醒来烧口干舌燥,浑身酸软无力。

抬头扫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才发现在医院,朱真累得够呛,人已经趴在床尾睡着了。

关洁没吵醒朱真,自顾自坐起身,下床倒了杯热水,仰头一口气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