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属什么有待考究,但他找东西的本领还真是个迷。
考古这项工作,其实70是跟在挖掘机后的。正如曾阮所说,不少遗址是通过城市建设而走入大家眼帘,主动发现又保存完整的,确实占少数。
而他在短短一周的时间连续发现了俩,比搜救犬翻东西还厉害,卫东青和站里的一竿子人羡慕得没办法,私下给他弄了个新外号“”。
这会跟孙一翔通了气,回头就看见曾阮小小一只在现场自娱自乐。
一夜没睡,她倒是精神得很,上蹿下跳跟只猴一样,不知道累为何物。
李慕白在坎上抽了支烟,白雾缭绕下,那双黑曜石般的眼一直盯着她。
看着她贴砂岩上看,看着她又低头煞有介事地在本子上一通鬼画,而后又东盼西顾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那股热情和小心翼翼的珍藏劲,比什么都难得。
男人咬着烟头笑。
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真有些想把曾阮收在自己的麾下。这小妮子一点就透,也吃得苦,好好培养的话能省他不少功夫。还有,她对古迹发掘方面的常识得不少,虽然路子来的不正。
她是怎么学到的,又怎么跟那群人结下梁子,李慕白不清楚。不过唯一庆幸的是,曾阮和他们不一样。
一支烟后,男人一跃而下,绕到她后边:“研究出什么了?”
正在认真观察观音像的家伙吓了一跳,“你属猫的?走路不带声。”
“在画什么?”
曾阮递出小本本:“每个残缺画像的部分,我画下来了。”
李慕白看了眼,差点笑出声,这小儿简笔画的水准也没谁了。
马蹄形的凹陷里,散落了很多黏土。一开始以为是山丘,仔细看应该是坍塌的一堆什么。她连这个也画出来了,李慕白挺惊讶。
“你觉得这是什么时期的产物啊?”
李慕白合上本子:“你觉得呢?”
曾阮指着唯一一个轮廓算清晰的佛头:“你看这个,脸型椭圆,五官轮廓深邃,鼻子已经被刮掉,但从痕迹上山根处就开始挺立,所以鼻梁很高。还有这眼,眼神严肃,我猜也是属于犍陀罗式的风格。”
李慕白侧头:“现在知道犍陀罗式了?”
曾阮嘚瑟:“不仅五官,我还找到了一个带衣服的证据。”
她把李慕白拉到中间,在一片凹凸的砂岩中锁定了一块。
“这个衣服,左边有褶皱右边却很平整,中间虽然断层,但下边一层层看明显是袍子。”
“还有这个佛像,”没带犹豫的,曾阮又带着他纵向跨过区域,精准找到了左上角的一处:“它脸上有络腮胡,卷卷头,像罗马人。”
说完一通后,曾阮扬起下巴:“种种痕迹显示,它就是成于公元1世纪,衰退在公元5世纪,混了印度和罗马风格的健陀罗式。”
李慕白唔了声:“前些日子还问我什么是健陀罗,你从哪知道的?”
“你们在大学里查资料,我也没闲着。”
李慕白轻笑,揉了把曾阮的脑袋算奖赏。
曾阮嘿嘿,“对了,他们什么时候来?记得把设备带来啊,很多东西糊了一层,不剥开压根看不清!”
“哪有那么容易?”
李慕白丢她测量仪:“来,量个周长。”
曾阮老实地捡起来开始往后退:“怎么不容易?我们先找到的,自然我们来挖掘啊?”
“这项目得先申请,我们做不了主。”
曾阮已经退了五米多,闻言东西一丢跑回去,满脸紧张:“向谁申请?申请了我们还能不能碰?”
“国家文物局,”李慕白把她转过去,在背后拍了把:“这些项目每年第一个季度得报,他们在一季度和二季度之间审批,给了你照书才算是合法发掘。”
“我们现在是9月!难道要等到明年去?”
“让你量就量,哪来那么多废话。”
曾阮鼓起腮帮子。
“可以尝试走抢救性发掘,”见她不怎么开心,李慕白忍不住说了大实话:“风化严重,今年天气太干,残存的浮雕保护岌岌可危。”
鼓起的腮帮瞬间漏了气:“那审批快吗?”
男人笑而不语。
谈话间数据很快丈量出来。遗址周长18724米,面积初略计算231168平方米。入口窄,仅有31米宽,而腹内大,最长距离34米。从高处看如同马蹄一样。
李慕白把数据记录下来,两人又将两个大佛及周边小像都进行了标注。太阳越来越高,气温也到了难以忍受的高度。
两人找了个阴凉处,曾阮跟瘫了似的仰躺在地上。
这个地方就是好,哪怕再热,干燥的空气里也不容易出汗。只要待在有阴的地方,似乎连风都凉爽很多。
曾阮双手放在脑后,仰望蓝蓝的天空和大片白云,眯起眼睛:“李慕白,你一直在戈壁和沙漠里呆,为什么啊?”
李慕白靠着乱石堆,闭目养神:“那你年纪轻轻东奔西走,又是为什么?”
好一会曾阮没说话,李慕白侧头,才发现她长睫毛下的眼神在发飘。
“如果家还能叫家的话,谁愿意到处跑呢?所以我觉得你很奇怪,”曾阮翻了个身,凑到他身边:“我能听见你偶尔和父母打电话,保平安,既然有家在,为什么常年还往外边跑呢?”
李慕白睁开眼睛,黑亮的眼紧盯着她的:“你的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