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梨园毬场毕竟太远,褚霖让人把紫电和青霜带回北苑校场,又令人在凤阙宫也设了个箭靶。恰好澹台雁也把账册整理好,让孟海都送去该送的地方,也就腾出时间能好好习练骑射。
如此一来,澹台雁每日都早起去北苑练一圈马,紫电跟着她许多年,还曾陪她上过战场,本就对她十分亲近,这几日下来,一人一马更加默契,澹台雁也更加从驭马上头寻出乐趣。
可惜宫城之中毕竟有规矩,澹台雁遛过马之后仍要乘轿辇回凤阙宫。左右她也没什么别的事要干,便趁着天色好、没起秋风时练一练弓箭。虽然澹台雁现在失忆了,可许多东西身体还记得,这样勤加练习之后,她已经可以尝试着马射了。
短短几日就能有这样的进益,可以说是一日千里,澹台雁虽清楚这不过是从头再来,捡起自己忘却的东西,可孟海站在一边实在是太捧场,只要有箭上靶便拼命鼓掌欢呼,闹得澹台雁自己也不由得高兴起来。
有一日,她仍旧在北苑遛完紫电然后回宫射箭,经过这些天的练习,她终于第一次能够正中红心,孟海自然是欢欣鼓舞,连呼:“娘娘实在是太厉害了!”
和往常不同,这回连澹台雁自己也觉得确实是做出成绩了,于是骄矜地点点头,笑开了花。
褚霖下朝的早,看见这一幕也捧场地鼓了两下掌,然后捡起她扔在一边的弓箭,随手射中靶心,从正中间将澹台雁的那支箭给射劈了。
澹台雁:……
孟海身形僵硬,澹台雁也瞪着箭靶说不出话来。褚霖则放下弓箭,溜溜达达进殿换衣裳了。
孟海欲言又止:“娘娘……”
知道你箭术好,但有必要这么猖狂吗?澹台雁气了个半死,挽起袖子就要去找他理论,孟海连忙拦住她,叫她小不忍则乱大谋,到时候在秋猎祭典上胜过褚霖,那才叫解气。
澹台雁闷闷地放下手,转回身,拿起弓箭继续练,此时她看着箭靶,心里想得全是褚霖那张笑眯眯的脸。
他这么肆无忌惮地挑衅,是真不怕她撂挑子不干了。
可澹台雁确实不能撂挑子,练完骑射,还得兢兢业业去帮他忽悠人。
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就又到宴会的日子。澹台雁日日习练,除了骑射功夫越来越好之外,连精神气也比以往更足了,想来褚霖每日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还能兴致勃勃地跑来逗她,也有长期习武的缘故。
一向给她梳妆的宝绿不在,今日轮值的是宝橙。宝橙年纪大,更沉稳,给澹台雁梳了个极对称的元宝髻,中间安上振翅欲飞、镶满各色宝石的九凤发钗,再给她穿上一身金光灿灿的皇后仪服。澹台雁摇身一变,成了位端正庄严的皇后娘娘。
皇后站在镜前左看右看,觉得不大满意:“宝橙,你再给我上些粉吧。”
宝橙看看镜子,又看看她的脸,迟疑道:“娘娘雪肤乌发,不上妆已是极美,奴婢还嫌这粉衬不上娘娘肤色呢。”
其实澹台雁也是这样认为的,她低头轻咳一声,还是道:“上回我见着庆国公家的王夫人,那肤色才是真正胜雪一般的白,旁人同她站在一起,都快被衬成了山野村妇。我是皇后,本该为众人表率,怎能在容色上轻易输给旁人?”说罢还是要她给自己再上层粉。
女子之间攀比容貌本就正常,宝橙虽心中还是犹疑,但看在澹台雁这样坚持,也只能动手再给她傅一层粉。
澹台雁顶着满脑袋珠翠,摇摇晃晃地前往观镜湖,身后跟着乌泱泱一大群人。观镜湖边的桂花都开了,没开的那几株也被宫人用暖炉子催开了,阵阵香气袭人,连湖面也有大片金黄的桂子随着水波缓缓飘动,秋意渐浓。
水榭里早坐满了人,澹台雁深吸口气,重重揉了揉眼角,面无表情地走进去。
“拜见皇后娘娘。”
经过上回的事情,大家都很乖巧,安分守己地等在水榭。澹台雁简单扫了一眼,卢氏族谱还没抄完,自然无法赴宴,还有两三位没上交姓望的官眷,想是脸皮太薄,也没来。
东昌侯夫人倒是来了,她不但大摇大摆地坐在前列,还带上了自己的儿媳妇赴宴。东昌侯夫人姓崔,儿媳妇是她娘家侄女,也姓崔。东昌侯府子弟杰出,大小崔氏都得了诰命,是以小崔氏进宫赴宴也并无不妥。
澹台雁缓缓坐下,挥手让众人落座,然后摆出一副恹恹的神情。众人早已熟悉她的模样,倒是不奇怪,很快便热络地谈论起来。
官眷们先称赞一番外头金桂飘香的好风景,又说感激皇后娘娘如此盛意,她们真是好福气。澹台雁自然又是一番推拒,一番客气。
紧接着便有人感叹道:“果真是入秋了,近几日秋高气爽,正是好出游的时节呢,只可惜我家中事务繁多,也只能借着娘娘的宴席才能偷会儿懒。”
说这话的正是小崔氏,澹台雁恍若不经意地看过去,坐在小崔氏身边的也是个生面孔,方才听人说好像姓梁,是龙武卫右府将军的夫人。
梁夫人爽朗一笑:“妹子还青春年少,怎能把时光都浪费在方寸之地。去岁我随同夫君去过九成山打猎,那里种着漫山遍野的枫树,等再过个把月,枫叶转红,正是绝妙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