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依依放下手,将玉簪收回盒中:“不用。”
过年就是走亲访友,娄夫人在前厅迎了一波又一波来客。并没有因为娄诏入赘冯家,而故意将冯依依藏掖着,很多时候都会拉上一起。
冯依依喜欢热闹,看人家说的开心,自己也会跟着笑,来串门的夫人们很喜欢这个爱笑的姑娘。
因此半天下来,冯依依又收了不少东西。绣包有,压祟包有,约着去家中玩的也有。
娄家这边说说笑笑,却听说族里那边有些麻烦。
男人们喝酒到最后,总会有几个发疯的。
其中就有说,娄诏不再是娄家人,不该出现在这里;有的说,娄家白养了娄诏许多年,到最后成了别人家的孝子贤孙;也有出谋划策的,让娄诏脱离冯家,将来有了功名,那还是姓娄的荣耀……
后面越来越乱,差点摔杯子打起来。
眼见此,娄家两兄弟也没继续留,撤身离开。
夜里,冯依依独自占了大床。
曾经偷偷下来看了眼,东间书房亮着灯,隐约是娄诏在写着什么。
。
翌日,正月初二。
又是冯依依想家的一天。这里人待她很好,可毕竟不是自己熟悉的一切。
秀竹说了后院的戏台如何如何,冯依依才稍稍提了兴趣。
从卧房出来,冯依依去了西间书房。
娄诏正坐在书案后,闻听动静,从书后抬起脸,看着一身浅红的女子走到跟前:“收拾好了?那一起过去。”
初二的早膳,是要全家人一起用的。
娄诏视线上移,落去冯依依的鬓间。梳着有些俏皮的流苏髻,两边簪着与衣衫同色的珠花,一条粉色的发带垂下,擦着耳边落在肩头。
她并未带他送的黄玉梅花簪。
娄诏合上书,椅子往后一推,长身站起,却见冯依依还站在那儿:“有事?”
冯依依两只手捏在一起,嘴角抿了下:“我爹有没有捎信来?”
轻轻的话语,问得有些小心翼翼,眼中带着期待。
娄诏绕过书案,正好站在冯依依面前:“没有。”
冯依依哦了声,低下头去,转身往外走,背影纤瘦。
“要不,”娄诏开口,见着冯依依回过头来,眼中的失落还未褪去,“我让人去问问?”
“好。”冯依依点头,眼睛亮了起来。
在前厅用过早膳之后,后院戏台子处开始热闹起来,娄家族里的小孩子最先跑回来,好奇的来回指指点点。
大约巳时,戏台上锣鼓开响,夫人姑娘们都各自找了位置坐好。
虽然不如早年风光,但是有些传承娄家一直在继续,没有多大规模,也图个乐呵舒心。
冯依依坐在正对戏台的一栋二层阁楼,这里不如台下看得近,却挡风,炭盆更是将这儿烘得暖融融。
阁里,娄夫人同几个夫人说话,冯依依和娄明湘坐在一旁,边听戏边吃着零嘴儿。
站在柱子旁的秀竹眼尖,轻轻碰下冯依依,眼神示意戏台下。
冯依依刚塞进嘴里一颗果仁什锦,顺着看下去,就见到了站在最后面的颜从梦,一身浅玉色衣裙,显得亭亭玉立。
“她不冷吗?”冯依依撇撇嘴,喝了一口茶,冲掉嘴里甜腻气。
“谁?”娄明湘问,随后也看到了,“颜姐姐怎么穿这么少?不行,我的下去拉她上来。”
说完,娄明湘起身走出阁厢,踩着楼梯走了下去。
冯依依拍拍手上渣屑,也站了起来。
“小姐,”秀竹那手指偷偷拽下冯依依袖子,小声道,“你也要下去接她?”
冯依依摇头,手轻拍自己肚子:“零嘴吃太多,这里饱,我出去溜达溜达。”
“小姐你,”秀竹看了眼冯依依面前的大堆果壳果皮,颇为无奈,“那我陪你一道。”
冯依依摆手,从椅背上拿起斗篷:“这出戏你没听过,留在这儿,我就去湖边转转,丢不了。”
怕秀竹不肯,冯依依又道了声,只想自己走走,秀竹才作罢,只说一会儿就去找她。
冯依依点头,沿着楼阁另一侧楼梯下来,离着湖更近。
方才颜从梦那打扮,她如何看不出?加上那醒目位置,可不就是明着告诉别人,外面冷,赶紧请她进屋。
娄家的湖比冯宅的大些,而且并未结冻,一片水被风吹得波光粼粼。
冯依依是真吃多了,直着腰沿着小径散步。
前面水中一座水榭,由石拱桥连接岸上。若是夏日,四下荷莲开放,碧叶连天,想必十分好看。
冯依依踏上石桥,去了水榭。门是关着的,进不去。
于是,她绕到水榭另一面,这里背风,阳光也好,能看见岸边努力抽绿的垂柳。
她倚着朱红色的柱子坐在石阶上,小小的身子贴在哪儿,眼前就是茫茫湖水。
还是想家,想爹爹。
冯依依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冷,想起身回去。
刚动了两下脚,就听见有人说话,而且正是朝着这边而来。其中一个声音她识得,正是娄诏。
石拱桥上,娄诏同一位中年男人并行,一步步下到水榭。
“你可想好了?春闱只是第一步。”男人捏着自己下巴上几根稀疏胡须,是娄诏的老师,颜穆。
娄诏语气几分敬重,看着一片湖水:“老师放心,我明白。”
两人立在水榭栏杆前,一高一矮。
颜穆满意地颔首,眼中几分赞许:“这就对了,你当晓得自己要什么,继而尽力去争,甚至,不择手段!”
娄诏单手负后,身子比旁边柱子还要挺拔,声音清润中染着微凉:“我不会忘!”
那个黄昏,半边天像被血染红,耳边挥之不去的惨叫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