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沉!”
狠狠磨了下发痒的后槽牙,薛奉北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想要把这人揪起来揍一顿的冲动,冷冰冰道:“别仗着你虚长几岁便把我当孩子看。”
“没能让你死,是我没本事,断一只手,也不过是为了偿还数年前你留我一命的恩情……”
少年特有的冰冷嗓音隐约带着一丝哽咽,旋即又被更刺骨的寒意无声掩盖过去,薛奉北死死盯着姜沉,一字字道:“薛家上百条亡魂都在看着你,恨不得将你蚀骨衾皮、拆吃入腹——”
“姜沉,你负了这么多命债,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难道就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
倘若世上还有报应二字,便不会有这么多人死得无声无息了。
眼前的视线略微黯了黯,姜沉抬起头,似乎在仔细辨别着薛奉北眼底的神情,良久,才轻轻扯出一丝浅笑。
“小奉北,死人是不会杀人的。”
但活着的不仅能杀人,还可诛心。
“在我还不想动手之前,”姜沉缓缓阖眸,“有多远走多远,太微城内,别让我看见你。”
薛奉北倒也走的利索,门扇重重地被合上,偌大的雅间中再无动静。
大抵是积损成疾,又抑或是回雪丹的副作用,跌下去的境界竟然没有丝毫复原的意思,凌乱至极的真气勉强定格在道一,姜沉试着运动真气去修复那些断裂紊乱的经络,反而使得纠葛在一起的脉络愈发纤薄易碎。
对于眼下的状况,姜沉也并不是太意外。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他本来有一身好天赋、好根骨,但在为奚邈换血后,不仅寿命与常人相较要短促上些,灵根与经脉更是变得极为细弱。
若非是苏虹临死前将毕生修为渡予了姜沉,只怕……
姜沉忽然睁眸,偏头轻轻咳嗽。
济真在为遁入空门前便断言他活不过弱冠,却不想造化弄人,原本应当活下来的人死了,理应当投胎去的人却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
此时三家荟萃天郡,无相寺虽标榜逸尘出世,但定然不会放过在这个广颂佛法、散步影响的机会。
三家的兴衰与帝王的好恶密不可分,隋晟先前落难无相寺,一见到和尚的秃脑壳便会想到那段痛不欲生的经历,故而无相寺在皇帝跟前不是红人,太清宫与望岳书院分庭抗礼,但因为帝术制衡,谁也没能压过谁一头,姑且也维持在一个平和的状态。
姜沉微微蹙眉,他与无相寺过节不小,却三番五次受了无相寺中那不知是何方神圣的佛子恩惠,着实不是什么好兆头。
轻轻的叩门声响起,骤然打断了姜沉的思绪。
一身素淡的罗衫,魏折眉满面的愁容难得地洋溢着喜悦。
“先生,北狄十八部败走,神策军胜了。”
大捷。
百废待兴的气象之下,难得有这样一次喜事,姜沉接过魏折眉递来的信笺,眸光略略扫过几行,闻言亦是微微一笑。
慕舆野来了中原一趟,不仅没有拿到想要的东西,反而在那白袍人手底下受了不轻的伤,回北狄再听到这个消息,怕是要气得吐血了。
神策军受周云侯牵连,活脱脱便成了没娘的孩子,兵不肥马也不壮,几次妄图从北狄十八部夺回被侵占的城池,却屡屡攻克不下,将领手段既不如周云侯老辣,又比不上北狄十八部的狡猾,攻势一直不温不火,犹如温水煮青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