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母咬了咬牙,还是忍不住提出了她最大的忧虑:“大人既是来查案的,那老妇便直言了,那残害我女儿的吴继为,乃都察院左都御史吴佺唯一的儿子,且不论他位高权重,更何况京中一直有言,说圣上倾心喻家小姐,更是为了她空置后宫,而这吴佺又乃喻家小姐的嫡亲舅舅。若是届时那喻小姐去求圣上,圣上心软,又放了那吴继为怎么办?”
一想到如今她正在置论皇帝私事,孔母心中恐惧便一层盖过一层,便连呼吸都快要停止,手中的药碗也几乎端不住。
可若是不先说明,到最后又是一场空欢喜,那又如何?
提及吴继为,她面上的表情顿时如黑云密布,布满恨意,似是恨不能将其生啖其肉,痛饮其血。
“再说了,先前吴继为便已在老妇面前放下话,即便有人要抓他入狱,他只需同那喻家小姐捎个话,让她去求上一求圣上,圣上那般钟意她,断然不会看着她伤心难过,而他最后,也只会无事。”
顾怀瑾闻言,脸色立即沉了下来,深沉的眸光中似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荒唐!”颜令姝突然厉喝道,红粉的面颊上升起一层愠怒来,“他不过一个官员之子罢了,竟还敢妄图左右圣上想法!圣上乃天子,不论何时,自是会将律法公道至于最上,岂能任由旁人视法为无物!”
颜令姝再度朝孔母看去,语气铿锵:“老人家大可放心,圣上身为明君,断然不会任由儿女私情左右公道,定然秉公处理!”
她说得坚决,完全不容旁人置喙,对她口中的圣上深信不疑,坚信他会是一个明君,坚信他能还枉受冤屈的人一个公道。
顾怀瑾就这般默默地望着她,如玉的面容之上多了几分别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孔母闻言,心中顿时动容起来,她看着眼前这个明眸善睐的女子,见她目光沉静而清澈,心底不由自主地便莫名升起一股信任来。
本就求救无门,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伸冤的机会,又岂能任由她错过,总不能让她那可怜的女儿白白送了性命啊!
“砰”地一声,只见孔母骤然跪地,药碗中的药汁猛地撒落出来,滴在地上,而后融入土中。
“老妇,先在此多谢大人跟夫人了,求大人夫人还老妇女儿一个公道啊!”孔母眼含热泪,凄怆出声,嘶哑的嗓音中仿佛充斥了血泪,令人闻之不忍。
颜令姝见状,沉沉地叹了口气,而后上前屈身将她扶起,“既然如此,还望老人家能将此事,事无巨细地与我们说明,来日还需你们登堂作证。”
“好,好,好!”孔母借着她的手起身,满脸动容。
*
回宫的路上,思即今日所查探之事,颜令姝便忍不住叹了口气,神情有些低落。
顾怀瑾见状,倒是破天荒地朝她问道:“皇后何故叹气?”
颜令姝蹙了蹙眉,低低回答:“皇上不觉得那孔烟如太过可怜了吗?”先前只是得知她被那吴继为侵犯,之后自杀。
可后来又继续查探下去,才得知那吴继为癖好极为特殊,在床笫之事上惯来爱折磨他人,所用之物,所行之事,变态至极。
孔烟如受不了,清醒后悬梁自尽,后来她的未婚夫曹休得知,前去大理寺报案,却被下了狱,不止如此,那大理寺卿还以此事为由,将那孔烟如的尸体扣押在大理寺内,不准她入土为安,至于此事是何人授意,已然明显。
再想起那被吴继为派人打得鼻青脸肿,昏迷不醒的孔父,颜令姝心中更为气急。孔父本就病重,经此一事,能活下来便已算是命大。
顾怀瑾闻言点了点头:“确实可怜。”而这世上可怜之人,又何止一个孔烟如。
颜令姝抬眸朝他看去,“可在这世上,如孔烟如般可怜之人,何止一个。”
她的话音一落,顾怀瑾的心莫名颤了颤,不禁怔怔回望过去。
“天子脚下,都有此等不平事,那么远离京城的郡县村壤呢?”颜令姝顿了顿,沉默片刻,接着道:“臣妾总想着,若非臣妾生在权贵之家,单凭臣妾这张脸,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倒不是她自恋夸张,事实如此罢了。
“臣妾虽不明朝堂之事,可以小窥大,大抵也能察觉得到,这朝中官员,何等腐败无能!”颜令姝的音量突然变大,面上满是嫉愤,“若不尽早将这些蠹虫恶役铲除干净,不说天下不平之事一起接一起,单论我大晋国祚,也恐不能千秋万载。”
顾怀瑾没有吭声,就这般静静地凝望着她,心中仿佛有块地方,正在慢慢塌陷。
“既然如此,为了我大晋安宁,为了天下再无不平事,臣妾恳请皇上,自今日起,铲除奸佞,任用贤臣,还我大晋朝堂一个清白之地,还大晋天下一个平稳,还大晋百姓一个安宁!”颜令姝坚定地看向他,“而不管何时,臣妾都会站在您的身边,陪着您,当您最坚固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