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和你一起看的星星7　　　　为了庆祝二腾回归，蓝白众人打算办个爬梯，约在几天后，地点在天台草坪上，健身的人吃食很讲究，有个据说是自蓝白创建就在这儿办卡的老会员在群里列了张单子，都是牛肉贝壳蘑菇之类又好吃又不胖的东西。　　乔欣从没见过如此热闹的微信群，她单位平时也用微信沟通，但都是千篇一律的领导下达指令，后面小喽喽一个两个表示自己收到，谢谢领导之类的。　　无聊透了。　　但乔欣以为，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子的。　　直到被关腾腾拉进群里。　　蓝白的群日聊天记录轻轻松松破千，店小二会在里头放每天上大课时拍的照片，他有一架很专业的相机，拍出来的照片真不输大片，群里小姐姐们曾抱怨，因为这个每季度购置新运动服的预算总是超标。　　乔欣上的都是私教课，跟群里的人不认识，平时就默默地刷聊天记录，看大家热火朝天说下节课举多少斤，举完可以吃点啥的时候，她都挺羡慕的。　　常年运动的人自带一种潇洒之意，胸膛开阔性格开朗，说话风趣幽默，一起流过汗受过虐的感情和一起扛过枪当过兵的没区别，都特别铁，不分男女。　　此群也称鹭岛最专业美食群，乔欣自认为也算本地人中会吃的了，没想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就刚才那个发清单的老会员，之前说的几个吃东西的地方她听都没听过！　　这简直是堪称报社美食情报员的乔欣同志人生最大耻辱，但能怎么办？人家就是比你牛。于是捧着小本本哼哧哼哧记笔记，心中有个宏愿，等她瘦了，非要一家家吃回来。　　关腾腾在群里发话，那天晚上能到的尽量到，有红包送。　　此话一出群中再次沸腾，老会员的ID叫老野鸡，也不知道怎么取这么个名字，看得出在会员中很有威望，代表大家跟老板谈判：【红包多少个？每个多少钱？太少就是糊弄人啦二腾。】　　关腾腾一笑：【包你满意。】　　于是大家都开始期待那天的到来。　　关腾腾给乔欣打电话：“那天去接你？”　　乔欣挺想去的，可不巧，那天她得和父母一起出席一位世伯的生日酒会，说起这个还有件高兴的事，礼服是按照乔欣原本的尺寸定做的，没想到送过来试穿时发现大了不少，腰间能再往里收两指的宽度。　　这把乔欣高兴坏了。　　家里有事也没办法，关腾腾说：“行吧，那我们自己玩了。”　　到了那一天，乔欣坐在林萍的衣帽间里，由四五个跟妆师打理头发妆容和手部护理，这种场面在她十六岁以后时常都有，她如小公主一样坐在其中，只需要安安静静配合。这是一个女孩都会喜欢的衣帽间，里面不仅有名牌包，名品衣帽，还有林萍和乔欣曾穿过的所有礼服。　　衣服都是林萍选的，乔欣万年不变穿蓬纱蕾丝镶水晶的公主裙，涂淡粉色的唇釉，三十岁了，也是如此。　　走出去，人人都羡慕她，可乔欣此刻最想去的地方，是蓝白。　　手机关了静音，在父母身边她也不敢经常看，怕他们说她失礼，于是忍啊忍，和世伯道了祝福，周围相熟的人例行公事聊过一圈，乔欣借口去洗手间，这才躲在隔间里翻看蓝白今晚的盛况。　　是真热闹，那股快乐能从手机屏里透出来，他们大块吃肉，喝酒，比赛，拍照，每个人脸上都是没有烦恼的笑。　　生日酒会结束后，乔欣跟随父母回家，晚上就住在别墅，打扮需要很长的时间，回来后脱下那层皮也要耗费很多时间，乔欣从一开始的新奇到现在，已经腻了。她不想穿公主裙，不想涂淡粉色口红，不想戴张面具和人攀谈，不想交际应酬。　　可也只能想想罢了。　　　　***　　　　夜深了，蓝白爬梯圆满结束，职员留下来打扫战场，桌上有一盒包装精美的小蛋糕，关腾腾坐在一边的露台上给谁打电话，问：“李姐自己烤的，不胖，要不要吃？要吃我给你送过去。”　　关小宝扫着地，越来越往他哥那儿走，被关腾腾一脚踹开，关小宝凑过去跟毛毛咬耳朵：“二毛姐，我哥跟谁打电话呢？”　　毛毛摇摇头：“不知道啊，老板的事我哪知道。”　　今天毛毛那个壮壮的男朋友也来了，看了看在打电话的关腾腾：“我觉得像是在给妹子送温暖。”　　关小宝哈一声大笑：“不阔楞！”　　“为什么？”　　“我哥，我的哥哥关二腾，阎王杀星关腾腾，是不阔楞有妹子的！”关小宝说完歪了脑袋：“哎——等等——你这么一说——”　　毛毛做总结词：“你赶紧干活小心你哥又捶你。”　　关小宝没八卦出什么有用信息，蹲一旁给今晚吃撑了的木头揉肚子，这家伙是蓝白团宠，谁都喜欢给它吃肉，偏是个不知道饱的，这会儿倒在豪华狗屋里呜呜呜地叫唤，眼巴巴看着它的主人，等着它家关二腾怜爱。　　谁知道关二腾半点没在意，拎着蛋糕盒子要走，临走前点了点狗头：“叫你贪吃！”　　关小宝啧啧啧：“木啊，你失宠啦，以后跟哥混吧。”　　木头：“呜呜呜——”　　　　***　　　　乔家人都睡了，唯有一楼厨房亮了一盏灯，乔欣捧着一杯水在窗户前探头探脑，其实一点都不渴。远处有车驶来，停在小院外头，车灯闪了闪，乔欣放下水杯急忙忙往外跑，很小心地拉开门，尽量不发出声音，怕被父母发现。　　关腾腾靠在车门上，看乔欣朝他跑来，很长的纯白棉质睡裙，镶着蕾丝边，袖管是蓬蓬的灯笼袖，她踩一双拖鞋，全身只露出白皙的脚踝，头发弯弯曲曲搭在领口，一双眼滚圆滚圆，看见他开来的车一脸嫌弃。　　关腾腾笑：“我这么晚开重机得被你家保安轰出去。”　　也有理，乔欣吐吐舌头，手心摊开：“蛋糕呢！”　　为了减肥都好久没吃蛋糕了！　　小小的盒子放上去，里头两枚软蓬蓬的蛋糕，盒子拆开，散发着牛乳的清香，乔欣就这么站在自家门口毫无形象地吃起来，和关腾腾是真不见外。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他说。　　乔欣嘴边留了颗蛋糕渣，跟他说话时要掉不掉，关腾腾看不过眼，伸手给她拿了。乔欣说：“你不知道，我晚上没吃饱。”　　“怎么，不好吃啊？”　　“不是，就是在那种场合没胃口。”　　“现在就有胃口了？”　　“恩。”乔欣点了下头，眯着眼笑起来，“这蛋糕真好吃啊。”　　关腾腾抿着唇没说话，突然想起非常久远的一件事，那是初二的运动会，他跑接力赛最后一棒，身后是正在热身的三千米选手，他们待会儿也要用这条跑道。三千米这项目不好跑，没人愿意跑，几乎都是被班主任硬抓来的，心不甘情不愿，嘴上说着待会儿跑不动就走回来。只有一个女孩壮志满满：“鱼蛋，我拿个第一送给你！”　　她的朋友，那个叫鱼蛋的连连求饶：“我的祖宗奶奶，您别给我摔倒我就阿弥陀佛咯。”　　然后又忍不住抱怨：“你干嘛答应鬼见愁跑什么三千米啊！你怎么这么傻！”　　关腾腾在阳光下笑着，听见裁判吹哨，属于他的接力赛开始。　　他拿了第一名，跑完没走，等着看三千米。叫鱼蛋的估计是个乌鸦嘴，壮志满满的女孩突然栽在地上，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塌塌地半天没爬起来。　　那个突然在跑道上晕倒的女孩就是乔欣。　　余丹一直在旁边陪跑，离得近，第一个冲向乔欣。关腾腾一直观察着呢，第二个冲过去。之后老师都反应过来了，也忙过来帮忙。他们站在终点线，过来没那么快，余丹想把乔欣抱起来，可没了知觉的女孩死沉死沉，那样镇定的余丹也慌了，眼看就要哭。　　“我来。”关腾腾把校服一扔，弯腰将乔欣打横抱起就往医务室冲。　　校医拉了帘子，余丹是女孩，可以留在里面，关腾腾靠墙站着，听里头的动静，据说是中暑，捏着鼻子灌一瓶藿香正气水就好。他松了口气，出去买水。回来时乔欣醒了，听声音精神还挺好，解释着想跑步的时候自重轻一些所以瞒着余丹饿着肚子没吃饭，被好友骂到臭头，她也老老实实挨骂，还乐呵呵地问我救命恩人在哪？　　余丹一肚子气，吼她：“你还想以身相许啊？”　　乔欣笑着说：“是啊，长得帅就许呗，人家不嫌弃我就行。”　　说完拉着余丹的手晃啊晃：“鱼蛋咱们回家吃牛肉吧，你妈妈上次做的番茄牛肉锅好好吃哦，我刚才做梦都梦见了。”　　余丹无语翻白眼，说：“姐姐你可少吃点吧，刚才我都没把你抱起来，辛亏你恩人力气大。”　　关腾腾没进去，在外头站了一会儿，想想，还是走了。　　后来也见过乔欣满学校找人，捉着一个就问：“运动会那天救我的是不是你啊？”　　她是真不知道救命恩人长啥样，余丹也挺抱歉，当时情况紧急，她没来得及多看两眼那英雄小哥，导致乔欣一直留了个遗憾。　　而那天，关腾腾装作若无其事从乔欣身边经过三次。　　　　***　　　　后来还有一次，是关腾腾对乔欣最后一点记忆，这人真的淘，逃课去听演唱会，手脚没别人厉害还想爬墙出去，她怎么就不知道学校为了防范像他这样不爱上课的坏学生，教导主任搬着把椅子就坐在墙根下呢。　　还爬墙，这不找死么？　　她和她那个好朋友被提溜去了教务处，周一升旗，他站在班级队伍里听她念检讨，太阳晒得她脸红彤彤，她说：“我的偶像是张学友，我想去听他的演唱会，我错了，我不该爬墙，我以后从正门走着出去。”　　那是一封清新脱俗的检讨书，在教育界干了一辈子的教导主任变了脸，把人拎了下去。操场上所有学生都在笑，校长气急败坏地在台上跳脚：“安静，大家安静，不许笑了！”　　后来呢？　　关腾腾想了想，从记忆最深处摸出线团，一点一点拆开——　　校长震怒，请家长是必须的，可乔家只去了个秘书，那个秘书应该很能干，坐在校长办公室谈了点事，最后是校长笑着送出来的，可乔欣却哭了，不知道为什么哭得很伤心。　　她的好友哄她：“阿欣你别哭了，晚上请你吃沙茶面好不好？料足足的，好不好？”　　可她还是哭。　　“你明天开始恢复课程。”关腾腾淡淡道。　　本来高高兴兴吃着蛋糕呢，洋娃娃似的女孩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人怎么这么能破坏气氛啊？　　关腾腾被她这模样逗笑了：“不是你说要减肥的？你说说看你都偷懒多久了？我不在你就不来，你这样我——”　　乔欣终于等到能反击的：“我不来是为了照顾谁啊！”　　关腾腾：“……”　　乔欣抹了抹嘴：“个小没良心的白眼儿狼！不疼你了！”　　男人一时半会没说话，静静看着她，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轻轻压在掌心晃了晃，乔欣跟个不倒翁娃娃似的，拖鞋踩在地上沙沙响，拍不掉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