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便是万寿节了,她也要奉召进宫为太皇太后贺寿,至于贺完了寿还能不能被放出宫来,心底多少有些没底儿。
如今的她就是那六月里的蒲公英,风来则飘扬,风去则静安,许多事都不是她能左右的。她当下能做的,无非是早早备下逃跑时能用到的一些家伙什,诸如百练索、迷烟这些都是好东西,马术和箭术也得勤加练习。
这是实打实的正事,可翠影却知这些东西在西市是买不到的,遂劝道:“姑娘,飞爪百练索可不是这里能有的,药铺掌柜我倒有相熟的,不如咱们先去药铺看看能不能配到迷药吧。”
马车又行过两条街,在一间药铺旁停下。
迷药这东西也不是寻常能买到的,故而进药铺后翠影悄悄拉了掌柜大叔往里屋去,谎编了理由,又掏出一张足够令对方双眼发光的银票,对方才终于答应试着帮她配一配。
沈姮则在药柜前等侯,随意翻看着一本书。
书上食补的方子刚看了个开头,就听见街上有哭声传来,浮夸的哭腔里不时还夹几句泣诉,沈姮有心仔细听了听,奈何太远没能听分明。
不多时掌柜终于将一包药配好,做贼似的先勾头看了看外堂,见无人进铺子,才从门后悄悄将药包塞到翠影的袖子里去。
翠影裹紧了袖口,称心而出,走到沈姮跟前抖了抖胳膊,得意道:“姑娘,东西到手了,咱们快走吧。”
上了马车,沈姮叫马夫循着哭声去,越往那个方向走,便能看到越多的百姓手里拿着一张书满字的纸,细细品读。
“这是看的什么?”翠影也禁不住好奇。
沈姮摇摇头作不知状,“过会儿你也去取一张来。”
很快她们就来到今日西市最热闹的一间铺子前,是间布庄,铺面极大,只是今日却并不做生意。他们将一个高高的柜子横在铺门前,上头铺着白布,掌柜的亲自站到柜子上,头扎孝带,一身缟素,冲着人群大放悲声。
“各位南来北往的客,请你们驻一驻步,听听这长安城天子脚下昨夜刚刚发生的一桩惨案!但凡听完肯在我们请愿书上按个手印的,东家赠布两匹!”
掌柜的拊心泣血站在柜子上哭诉案件始末,铺前挤满了人,身影幢幢,比肩叠迹,不时有人走到前面两个汉子拉起的白布幅上按下手印。
沈姮一个姑娘家不便硬往上凑,站在层层叠叠的人群外什么也看不见,索性回到车里等。片刻后马夫拿回一张纸来,从车窗递进,翠影接过念了念,主仆二人霎时脸就变了色。
不管是那掌柜哭诉的,还是这纸上所书的,皆是昨夜沈兆杀人一事的经过。
然而纸上不只提了沈兆的名字和安信伯府,甚至连父亲名谁,与谁交好,二叔名谁,何处就职,三叔名谁,与何人生意来往密切……全都一一注明。
此事莫说拖了安信伯府所有人下水,就是整个沈氏一族也无一能幸免避嫌。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翠影越看这张纸越觉纳罕,“沈兆杀了人,他们去找官府判案便是,也不是路人能说了算的……”
沈姮深深吸了口气,冬月的凉风顺着喉咙侵进体内,令得她身上有些发冷。
她语气平静,没有一丝起伏:“看来苦主一家是豁出去了,拼上万贯家财也要换一个以命抵命。”
将沈家所有的门路公之于众,用长安百姓的双眼双耳编就一张无形的网,这张网束缚住沈家所有能动用的关系,令得那些人明哲保身,不敢插手。
民之上是官,官之上是君,而君之上则是芸芸众生。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无人不晓,便是天子,也不会犯着众怒行事。而百官,自然是依着天子脸色行事。此事闹得越大,便越无人敢公然出来徇私。
想到此处,沈姮的眸中陡然掠过一道深湛,似乎这情况也不算坏。
“母亲这回,是遇到硬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