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们握笔时,手掌要虚如握卵。”宋延年觑了郭荣一眼,继续说着话,见郭荣收回心神,这才上手将他握笔的姿势又调整了一番。
将先生给他讲述过的入笔,行笔,收笔三个过程中用到的几种露峰藏锋法给郭荣细细的讲了一遍。
“你这么一说,我就都听得懂了。”
郭荣看着被宋延年拆解成一个个部分的几种笔画写法,惊喜的说道。
“快快快,这些纸我要收好,回寝室后再好好琢磨琢磨。”
郭荣警惕的看了四周的同窗,有两三个被宋延年的讲解给吸引了过来,郭荣赶紧要将纸收起来,就怕他们开口讨要。
“别急。”宋延年开口制止了他的动作。
“你最大的问题是结构不行。”宋延年指着字体歪扭的墨字,同郭荣说道,“我们初学,不求写得多好,但平平正正一定要有。”
最后,宋延年诚挚的建议郭荣,要在沙盘上再多写写字,起码将字记熟,不要写错字,不然不是白白浪费了纸张吗?
他又看了眼郭荣写的大字,不忍心的别过头,想说先生打你真是不冤。
“延年,先生找你。”
在宋延年收拾着桌上的砚台墨水准备回寝室时,在外疯跑的的李家言跑回学堂,站在大门口喊了一声,示意童先生在书房里等他,然后一溜烟就又跑不见了。
“快去吧。”郭荣催他,“一会儿我帮你整理好这些东西,给你带到寝室去。”
“谢了!”宋延年用拳轻轻撞了郭荣。
“先生?”宋延年推开那朱红色雕花的木门,进来却不见先生的人影,难免出声寻找。
“咳咳,延年啊!我在这里。”
宋延年顺着声音将视线望去,原来童先生拿了个木梯子,正爬得老高,因为支撑着落脚的地儿小,整个人正颤颤巍巍的,看过去危险极了。
“先生,你慢点儿。”
宋延年一惊,几步进内室,手搭上木梯。
童先生顶着一头的蜘蛛丝爬了下来,语气惊喜,“我就说怎么不见了,原来真的在这里。”
说完,献宝似的将书递到延年面前,宋延年踮脚瞧了瞧,原来是一本泛黄的字帖。
因为年久又失保养,纸张已经有些脆,只是上面的墨迹还清晰,童先生有些枯瘦的手轻轻的拂去上面的蛛丝,眼里带着怀念。
“我还以为丢了,没想到真的是在这里。”说完,眼睛看向方才爬过的高梁,感慨万千,眼里几欲有泪光涌现。
低头就看到自家弟子正看着字帖入迷。
他收回那些因回忆过去青年生涯而涌动的情绪。
呵呵一笑,“这字不错吧。”
宋延年用力点头。
如果说童先生的字是肥字有骨,瘦字有肉,那么这字帖主人的字堪称是字中有神。
只见其行文如流水简洁舒畅,横竖撇捺勾画中,隐隐见其字字珠玑。
“这是我青年时,相交的一位好友写下的字帖。”说道这,又指了书帖中的几个字继续道。
“他这个人为人最是嫉恶如仇,情感丰沛,都说人如其字,字如其人,你见他用笔丰厚遒美,却横细竖粗,筋骨外露,如刀刻一般。”
说到这,看了宋延年一眼,“这一个月来,我观你性子同他有两分相似,想来这字帖于你多有裨益。”
嫉恶如仇,情感丰沛,我是这样的人吗?宋延年诧异。
他想说先生你看错了,我一点也不嫉恶如仇,遇到事他只想躲得远一点。
最后却只是低头继续看字帖。
童先生将字帖递给宋延年,“你的记性很高,悟性天资也高,我讲的课你都能听得懂,这样很好。”
“照你现在这样的速度,很快就能将幼学琼林等这些蒙学的书籍学完,到时我就能再教授你《孝经》、《大学》、《中庸》了,然后我们再学《论语》、《孟子》。”
童先生并没有将宋延年当做一般的孩童,而是认真的和他讲解了接下来他教授他课业的大方向。
“最后,我们才是学习《诗经》《尚书》《周易》《礼记》《左传》等。”
童先生说道这里,自己忍不住一声笑,“别人都道种田累,读书轻松,但读书哪里有轻松哟。”
“后面要读的书还多着呢。”
宋延年看着董先生身后那一排排的藏书,这将来他都要看?不禁咋舌。
说到最后,童先生自嘲的一笑。
“不过先生我自己学的浅,这辈子也就是个童生了,连个秀才都没混上。”
“以后你要是想在科举这条路走得更远,还是得找个正经的书院拜师求学,我是教不了你太多了。”
宋延年连忙作揖,“先生教我良多!赠我良多!是我一辈子的良师!切不可妄自菲薄。”
越是接触,他越是觉得童先生是个学识渊博的人,各家典故是信手拈来,讲起那些文章如数家珍,深入浅出。
瞧这一屋子的藏书就是颇丰了。
童先生摆了摆手,“那些典籍我不担心你学不会,只要勤学,随着时间流逝,凭借你的天资,自然而然就会积累下来,唯一的问题就是这字。”
说完视线看向字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