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天擦擦亮,听到身边悉悉索索穿衣的动静,宋延年睁开了眼睛。
少了往日里,家中那些热热闹闹,层起彼伏的鸡鸣声,宋延年觉得有那么一丝的不适应。
宋四丰穿好衣裳,一个转头就见自家小子一脚踹开被褥坐了起来。
他有些诧异。
“延年,怎么就醒了?”
看了天色一眼,这会儿还是比较早的,想到他昨晚吃了一碗稀粥,一碗药,后来嫌弃药苦,说是嘴巴有味道,又喝了一茶碗的水。
估计这会儿膀胱憋的紧,遂了然,“是不是想要上茅房,快去快去,等下回来再睡一会儿,爹先出门了。”
说完,在心里算了算行程,“爹大概晌午才会回来,你在这里要听铭哥儿媳妇的话,不要给人家添麻烦了。”
“知道没?”
宋延年摇头,双眼晶亮的看着宋四丰,“爹我也要去。”
宋四丰正待拒绝。
“我还没见过学堂长什么样。”宋延年继续说道,一脸期待,“先生呢,会不会很凶?”
又自顾自的苦恼,“他要是不喜欢我怎么办,大虎说了,先生最爱打板子了。”
“子文上次功课没做好,回来掌心都被敲肿了,我得瞧瞧我的先生去。”
宋四丰给说得心软,是啊,孩子的学堂,总要让他自己满意才行。
不行的话,还是得上青城书院看看。
“大虎那是吓唬人的,先生是教人识字明理的人,自然最讲道理不过了。”
宋四丰有着质朴农人对先生特有的滤镜。“在学堂里,可得好好听先生的话。”
宋延年不以为然,学问高深,和人品高低,并没有必然的关系。“有道理的我当然听了。”
两人简单的洗漱一番后,在厨房里吃了一碗稀粥配咸饼,又接过林氏热情塞来的几张馅饼和一壶水。
“带着带着,晌午的时候吃,在外头找口水都不方便。”说完,欢喜的摸了摸宋延年的脑袋。
“叔公,要说这孩子就是恢复得快,昨天还怏怏的,今日瞧着可精神多了。”
“这得多亏了宝安堂的老大夫,才两贴药下肚,效果就这么好。”宋四丰把功劳放在宝安堂老大夫身上。
“都有都有。”林氏笑眯眯,“延年这底子也打得好。”
宋延年也喜欢张铭这笑起来,左边脸颊有酒窝窝,为人热情又爽快的媳妇
这下靠在他爹身边冲着林氏笑。
和林氏道别后,宋延年就跟着宋四丰往镇东方向走。
镇里的路弯弯绕绕的,才一会儿,宋四丰就认不清路了,问了一个路人,别人为他指了路,义塾离这里还是有一段距离,坐落在镇外,算是郊区的地方。
走路也要花上大半个时辰。
“爹,我能走。”宋延年巴巴看着他爹,就怕他爹嫌路远,又将他扔回张铭家的小院子里。
宋四丰看了儿子脚下那双明显不合脚的鞋,带着他先去市集里的店铺里买了一双合脚的,又给自己也买了一双,这才重新出发。
出镇的路只有一条,必须路过河边,秋冬天气,江面风大,沿江的荒滩上只余下一从从的狗尾巴草摇曳,半点不见昨日河面的热闹。
宋四丰带着宋延年有些躲着河岸,尽量往里边走。
但路就是这般大,有时避都避不开。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就听到前面有人披麻戴孝的唱着哀歌,哭声连连,纸钱燃烧的香灰在河滩上燃烧,灰烬盘旋入天。
这是在祭拜昨日沉船遭难的人。
因为没有尸首,只是寻了些遭难者常穿的衣物,由未亡人在河畔哭灵。
“快走。”宋四丰脸色变了变,抱起走得慢的宋延年,沉默的往前赶路。
河岸绵长,他们又遇到了几波祭拜烧纸的,毕竟,昨日遇难的人不在少数,而很多外地的甚至还没得到消息。
宋延年注意到,插在地头的香,比平日里燃烧得更快。
就好像真的有人在旁边享受了这香火供奉。
“嘘,不要讲话,不要看。”
宋四丰制止了宋延年,用身体遮住他正看着灰烬盘旋入空的双眼,不让他继续。
宋四丰脚程快,后面更是不让宋延年下地,扛着他很快就到了镇外。
他们到褚家老宅的时候,一个管事刚刚指挥着下人将牌匾挂好,满意的看了褚家义塾四个大字挂在临街的临街大门上。
方方正正,圆满。
转头才注意到身后的宋四丰和宋延年。
“是来上蒙学的吧。”褚管家看了宋延年一眼,笑眯眯的递了个果脯给宋延年,动作像是做了无数遍的熟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