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孙夷则他们紧赶慢赶,终于抵达了临渊清波城下。
只见一条波澜壮阔的清江自群山深处奔涌而出,激荡险滩,延至滩涂,漫向天际,云水交融。春夏可见岸芷汀兰,郁郁青青,秋冬便是落木萧萧,风声犹如山呼海啸,颇为震撼。
渡过这条江,便是清波城,城内最高处,便是临渊正殿——至阳殿。
孙夷则站在渡口,眺望着远处那高高屹立的大殿,思绪万千。
短短数日,却如隔三秋。
孙夷则对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没有几分把握,他只能凭着一腔孤勇,勇往直前。
“小年,今后的路你能一个人走吗?”
“能的,师父。”
孙夷则不知怎地,忽然回忆起十年前,师父乘舟远去的背影。
江天一色,那身月白天青的剑袍被晚风卷入滔滔江水中,霞光万里,离人不曾回头。
孙夷则只回忆了那么片刻,就吩咐师弟们准备渡江。
清波城外有守城结界,不允许御剑而行,只能由江边渡船而过。临渊这般行事,只因当年遭到魔都重创,城内死伤惨重,因此对进出清波城的每个人的身份都严加把关,门内弟子也不例外。如此严苛的盘查之下,竟还有魔都卧底潜伏至今,也难怪孙夷则心中不宁。
“大师兄,都和船家说好了,我们现在登船?”
一个师弟跑了过来,孙夷则点点头,便转过身。
就在此时,一只白色蝴蝶翩然而至,落在了他肩头那尾素色鲤鱼上,年轻的师弟很是稀奇,笑着:“大师兄,有只蝴蝶在你肩上!”
“嗯?”
孙夷则偏头,那只蝴蝶却又轻轻飞起,钻入他的袖中。
点点灵气绕过他的指节,很快安静下来,凝聚于掌心,最后融入他的血脉。
孙夷则心头一动,是薛思?薛谷主?
“它飞走了,真可惜。”师弟笑笑,“还以为它想跟着我们一道渡江呢。”
“有缘自会再见的。”孙夷则也笑了,催促道,“快走吧,晚上风大,船上颠簸,到时候就得吃苦头了。”
“好。”
对方点点头,便并肩一起上了船。
船家常年在码头摆渡,对这一带水路甚为熟悉,尤其见着他们穿着临渊剑袍,总是热情地和他们聊着话。许是快到家了,几个师弟与他聊了几句,很快就热闹起来。但孙夷则说是要去船头望风,便持剑站在了外边。
江风拂面,思绪流转,孙夷则从随身携带的佩囊中翻出一只陈旧的草编雨燕。
很小很小,只有他小半个巴掌那么大,草色退尽,一眼看过去都是衰败,都是苍凉。
这是薛闻笛留给他的最后一只雨燕。
“小年,你以后有事,就用这只雨燕找我。”
十年前,薛闻笛将他留在临渊,交给他这只燕子。
“我施了术,任何人都不会发现它,你可以放心让它传信给我,我收到便来。”
那时候,薛闻笛要远赴苍州,与那边的正道同盟会合,围剿魔都右路,自己当时年少,修为尚浅,不能与他同去,二人短暂一别。
孙夷则至今都记得那是个倾盆大雨的夏日午后,薛闻笛披蓑戴笠,站在檐下与他说话。雨水顺着斗笠的边缘串珠似的滚落下来,连成条条水线,砸在他脚边,溅起无数泥水。
那天风雨实在太大了,大到满心凄苦不能言,大到十四岁的孙夷则以为薛闻笛再也不会回来。
那张爱笑的脸藏在乌云密布下的斗笠之中,直到现在,孙夷则都没有办法清晰地回忆起,那天薛闻笛的神情。
但是现在,他得做点什么。
孙夷则面对着浩荡江水,将那只雨燕握于掌心,低声呢喃,而后松开五指,见它乘风而去,扶摇九万里,直奔岁寒峰。
“薛谷主,换成是你的话,你一定会是那个能在雨夜与薛大哥并肩同行的人吧。”
不,您一定,能够保护他。
孙夷则眼神一暗,他不记得那年那天那雨中薛闻笛的神情了,但他非常深刻地记得,那年夏季的雨格外大,磅礴汹涌,绵延数日。
数日后,薛闻笛从雨中背回一个受伤的男人。
再之后,他的薛大哥身死灯灭,那个男人也消失了。
孙夷则始终认为,那人与薛闻笛的死脱不了干系,他必须让薛思知道这件事,哪怕有可能,会让薛闻笛伤心。
清波城近在眼前,孙夷则深吸一口气,转身进入船中。
那雨燕飞呀飞呀,直到飞入长宁剑派阔气的山门,寻着熟悉的气息,落到竹屋窗前。
但薛思师徒二人并不在屋内,而是在授剑台。
授剑台,顾名思义,就是授予佩剑的地方。一般自诩正统的清流门派都会在授剑仪式前进行复杂的准备工作,但薛思不一样,他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统统都撤了,只留下薛闻笛做个见证人,台中央立个鼎炉,插上三炷香,就宣布开始授剑。这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站在台下的傅及等人,都有点发愣,这真得是他们喝茶能喝一整天的师父?
“此次诸位表现尚佳,予以授剑褒奖。”
薛思话也少,甚至没有向傅及他们解释,为什么要挑在这个时候授剑,细节就更不用谈了,一切迅速得仿佛只是他本人一时起意,或许等到明天这兴头过了,又不记得今天干了些什么。
“无缨,上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