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宫殿里,一阵风吹起,白纱无声地撩开,微风中送来一股冷香,令跪在地上的男子下意识地微微抬头。
白纱后走出一年轻女子,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容色晶莹如玉,唇若点樱。女子身着蓝色紫云锦,衣襟和袖口处以金银色丝线勾出云纹,长袍右下角则是刺绣的一幅山水画,银色丝线绣成的暗纹在光影下散发出浅浅的晕。
“娘娘……”
感受到靠近的脚步声,男子微抬的头垂落的更低,不敢正视眼前的女子。
“怎么,害怕了?”浅浅的笑声,女子嘴角噙着一抹淡笑,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慵懒而威严的感觉。
“末将,不敢。”男子双手握紧青色长袍,目光落在地面的一个小点上,似乎害怕瞧见女子的容颜一般。
“不敢?”女子揶揄笑起来,走到男子身前停下。“你楚莲寒敢女扮男装这些年,还会有你怕的事情?”
俯首的人似乎一呆,俊朗的面容闪过无奈,如星灿烂的眸是痛楚地挣扎。半晌,她终是抬起头。然当抬起头来的时候,这一切都已经掩盖下去,剩下的只是疏离的冷漠:“娘娘,末将有事情禀告。”
楚莲寒,先皇第三子的独子,德王府的小王爷。现为镇国大将军手下的第一员大将,文韬武略,智谋过人,是楚西国最年轻有为的一代新人。两年前因为出征东溪国,引五千精兵设计大败敌军五万前锋,一举扭转了战场局势,被西楚国封为镇国将军副将,统领外军十万。
一年前岭西谋反案件,楚莲寒又力挽狂澜,带领外军救驾,解除了围困在后宫的皇后及众贵妃威胁,扫除了叛党。皇上赏其胆识,特准她带刀入宫,且可以出入后宫。
女子对她的冷漠似是早在预料之中,她伸出白皙的指尖挑起跪立在身下的人的下颚,淡淡道:“果然是知道分寸了。这个将军的职位看来很适合你。我倒是该给我皇上说说,让他给你升官才是。”
冰冷的指尖划过她的肌肤,楚莲寒身体一颤,不自觉的紧了紧手心的拳头。
“这是末将的本份之事,不敢要求其他。”
楚莲寒迎上女子的戏谑目光,从容不迫道。她沉着冷静的目光却与绷紧的身躯形成鲜明对比。
两年前她亲自送奚芷凝入宫为后,便该早已预料到如今的结果。即使,她她对她动了真情;即使她曾经想要她和她一起。可皇室的决定,从来不容反驳。何况,她是皇室的一员,皇室的决定她必须无条件执行。
奚芷凝入宫后,她为了逃避,请旨去了战场。她以为她会死在战场再也见不到她,却没想到造化弄人,她竟然被皇帝册封为将军,一年前更是机缘巧合救驾,成了这后宫中可以随意出入,唯一拥有特权的人。
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女子像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般,微翘的嘴角,眼眸流转,丹凤眼斜斜的弯起,脸上那高傲如雪莲的神色便如同积雪融化般荡漾开,飘渺淡雅。
楚莲寒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她侧头偏离开她的指尖,声音低沉:“芷凝,这些年了,你还放不下?”
女子听到那一声芷凝微微一愣,笑意收敛,似乎没有想到会听到旧日的称呼。沉默片刻,她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神色恢复了之前的淡然。
“楚将军,你有什么事情就说吧。”奚芷凝像是完全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样,声音淡淡,神色沉稳而淡静,闲雅而从容。
楚莲寒暗中叹息一声,收了心神,道:“镇国将军要我转告娘娘,最近有新的秀女入宫,让娘娘多物色几个适合的人物放在皇上身边。”
顿了片刻,她犹豫了几分,终是接着道: “还有,琴师花蓉钰心思难测,娘娘还是少与之近亲为佳。”
“没有其他的事情,你就下去吧。”
楚莲寒看不透眼前人的神色,皇宫里的生活不知道何时让那个她熟悉的人脸上多了淡漠的表情,就连刚刚的嘲讽般的笑声对她来说,都感到陌生。奚芷凝的目光根本没有落到她的身上,她仿佛是个外人一般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往昔的回忆如同潮水般一幕一幕涌入楚莲寒的记忆,她缓缓站起来,躬身后退,一步一步。楚莲寒退到侧殿门口,再抬头望了一眼端坐在椅子上的人影,神色有些恍惚。那挺直的背脊,那淡漠冷然的神情像是一副凄美的画留在了她的记忆中,并非浓墨淡彩,却如同她左手手腕的伤,从那年为她受伤,之后缠绵不绝,蚀骨的疼。
“花蓉钰……心思难测……”遥望着远去的背影,端坐在椅子上的人影轻轻抚摸着衣袖边缘紫云锦丝袍上银色的耀眼欲飞凤凰,喃喃低语。
清风拂过,送来一股冷香,喃喃的声音便似乎随着那偶然掠过的清风悄然消散开,轻不可闻,只留下那蓝色锦缎的袍子在细腻的弱风中摇曳着轻柔孤寂的气息。
孤独从来就是如此轻易,那心底深处不可触摸的痕迹便如同殿外淅淅沥沥的雨滴,越是隐藏便越是肆意。
“雨,还要多久才能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