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出来,俩人相视,温初柠先低头吃饭。
果不其然,这是一种极其诡异的状态。
归根结底,是她对认识了这么十几年的铁哥们产生了一点不可描述的想法,单单一想,就觉得又酸又甜。
酸是因为他们是朋友。
甜也是因为他们是朋友——还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她比任何人都了解他。
多亏了小饭馆里人热气腾腾,没人注意到她微微发红的耳廓。
她也不敢抬头看,对面的少年更是如此。
想到“内人”俩字,陈一澜呛咳了一下,温初柠下意识给他抽了张纸,还不忘拧开了旁边的矿泉水递给他,结果想起来自己进来的时候喝了一口,忙说要去找杯子。
陈一澜直接接过了她的矿泉水,拧开了瓶盖喝了几口。
“这……”我喝过的。
话都没说完,最后还是咽下去了。
她坐在椅子上,陈一澜捏着矿泉水瓶,手臂结实,腕骨突兀,十七岁的少年,总有一种很纯粹的清冽。
就这一刻,世界都好像真空了,有些情绪在神知鬼觉,混进空气里,见缝插针的沁进十七岁的少女心事。
温初柠低下头继续吃饭,也没看到陈一澜放下水瓶,耳廓隐隐发烫。
“温初柠,你别这么没良心,我对你可最特殊了,”陈一澜嘀嘀咕咕,“喝你一口水还要让我用杯子,你忘了咱俩小时候,我还把西瓜尖儿先给你吃呢!”
温初柠莫名头更低了。
于是两只鸵鸟埋头吃饭。
饭后俩人溜达了一圈,主要是因为有一体育生体力好,温初柠的耐力也差不到哪儿去。
这天的后来,陈一澜去了游泳馆,温初柠跟着去。
像老样子。
俩人换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游泳馆。
晚上七点多人很少了。
温初柠回家了一趟,背了一个背包,丢进去两本英语书,丢进去一副耳机。
她拉了一张椅子,坐在游泳池的不远处。
陈一澜换了半长泳裤,在岸边活动了一下身体,拍了拍胳膊和腿,这才下了水。
温初柠戴着耳机听听力。
这个点泳池里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尚且算是安静,温初柠的暑假作业还剩下一点,她跟着听力做作业。
陈一澜攀着水一圈圈地游,对游泳运动员来说,一天不下水,就找不到水感。
所以有时候哪怕训练计划不紧张,也一定要下水游两圈。
他很久、很久都没有过这样静谧的时刻了。
在国家队里训练的时候,是几人一组,永远都有教练在前面看着电记表,看着别的小组一个个超越。
他是喜欢游泳的,甚至是这么多年来他最喜欢的事,可有一天,当这件事变的不那么纯粹——每一次下水,都要被教练点评,都要当作比赛去冲刺,去争那一秒、甚至是0.5秒的进步,快乐的天平开始倾斜。
陈一澜攀着泡沫分隔带,摘下了泳帽也泳镜,远远地看着坐在岸边的温初柠。
游泳馆的灯光长亮,落地玻璃窗,外面是一个小公园,树影绰绰。
她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低着头戴着耳机,手里握着笔,书本放在腿上。
水很深,他攀着分隔带,这样正大光明地看着她。
——会想起七八岁的时候回来了一次,其实是参加市里的一次比赛,温初柠坐在观众席里,小脸通红,为他加油。
也会想起那天她也是这样坐在岸边,递给他一罐荔枝气泡水。
还有晚香玉的夜风拂面,小姑娘低着头,鼓足勇气,又抬头,眼睛闪亮亮,说,陈一澜,你已经很棒了。
很奇妙,一颗已经干涸的心脏重新活了过来,在胸腔里扑通扑通地跳。
陈一澜淡笑,把泳帽扔到岸上,重新戴好了泳镜,在水中利落地转了个身,池水粼粼,一些小落寞都被收回心底,他闭着眼睛穿梭在水中,想到每一年都给她带回的比赛的纪念物,都被她当宝贝似的装进玻璃盒。
十多年的记忆,哪怕一年只见几回,也在清晰起来。
池水是凉的,身子是热的,心脏在扑通扑通跳。
温初柠做完最后一篇听力,脖子有点酸痛。
她活动了下脖颈,捏了捏后颈。
抬眼看,泳池里只剩下了陈一澜。
要怎么形容呢。
温初柠摘下耳机,游泳馆里很安静,只有拍击水花的声音。
泳池好大,水面寂寂,只有他游过的地方,破开了白色的浪。
他游的不快,像是只在水里放松着,腿晃着,长臂伸展,那样轻松地向前游着。
像……一条灵活又年轻的帅人鱼。
这条帅人鱼安安静静从头游到尾,然后手掌触壁,在水里漂亮地转身掉头。
人鱼游累了,就攀着泡沫分割线游过来,摘下泳镜,抹了一把脸,额头光洁,脸颊至下颔至脖颈的线条那样流畅好看,水荡漾着,少年的手臂已经很结实。
他对着她坐,闲闲地坐在泡沫线上,对着她吹了声口哨,“温初柠,好了没啊?好了我们回家?”
“马上了。”
温初柠坐在岸边看着他。
窗外的月光皎洁,寂寞又热烈地映照着人间万物,年少的心动,又在这片月光下,开成了娇艳的玫瑰。
温初柠想,陈一澜一定会站在顶端。
而她么。
温初柠低下头把书装进了书包。
平凡的她,想做黑夜里的小月光,满腔的喜欢,就碎成了无数星星,平淡地陪着寂静黑夜。
二人从游泳馆出来的时候下了雨,临江市的天气总这样,一阵阵的,疾风骤雨,下不了一会就停。
二人躲了一会雨,等雨渐小后才撑伞走。
陈一澜举着伞,往她这边倾斜。
温初柠怀里抱着包,默默跟在他身边。
“抓住。”
前面有个小水坑,陈一澜腿长,一步跨过去,他的伞仍然罩着她,自己站在了丝丝小雨里。
他一手为她举着伞,一手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