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孙嘉曜家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几个少年吃吃喝喝,在暑期的末尾放纵,孙嘉曜直接喝晕了。
孙嘉曜妈妈扶着喝醉的孙爸爸进来,孙爸爸满脸通红,豪情万丈地抓着空杯子举杯,慷慨激昂道,“你们几个,就是国家的未来,是国家的希望……”
“你快去睡觉吧,真是烦死人了。”孙妈妈咬牙掐了他一把,推着他进去,现场清醒的人,也就剩下了陈一澜和温初柠。
温初柠和陈一澜想帮孙阿姨收拾露台,孙阿姨怎么都不许,非要让他们早点各自回家休息。
从小别墅区走出来,喧嚣与热闹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夜风吹过道路两边的景观树,别有一种空旷的静谧。
走到十字路口,陈一澜问她,“回哪?”
“家属院吧。”
东西早就被周梦送过去了,舅舅去外地参加什么讲座,估计回来也会很晚。
其实有那么一点点私心……莫名想跟他多呆一会,温初柠很珍惜这样的片刻。
“好。”
陈一澜照旧是老样子,双手插袋应了一声,有点散漫。
温初柠跟在他身边,路灯把二人的影子拉长,他们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很多话藏在心口,因为乍一见面而发酵,欲说还羞,大概也是因为十七岁是个朦胧又酸甜的年纪,因为一个眼神,因为一点触碰,心思也敏感起来。
奇怪……以前见到陈一澜,怎么没有这样的感觉?像喝下的第一口冰镇气泡水,入口后小气泡噼里啪啦炸开,甜味后知后觉涌上来。
温初柠借着红灯看了他一眼,他的身形比以前更加结实高大,每一处的肌肉线条都是恰到好处,因为长期的锻炼,他身上总有一种斐然的气质,是力量,也有一种坦荡和坚毅。
察觉到她的视线,陈一澜睨了她一眼,温初柠镇静自若。
“要不我让你抱一下得了,”陈一澜轻笑一声,“你正大光明看,我又不会说你。”
说着,陈一澜还干脆站在了她面前,他比她高了那么一大截,于是在她面前微微躬身。
一张俊脸在她面前放大,温初柠猝不及防对上他的视线,他直直地看着她,她甚至还可以在他湛黑色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夜风凉,撩着她的一缕碎发拂过他的下巴,软软痒痒,携着一点皂香味。
温初柠的目光想躲闪,他就躬身晃着脸随着她躲闪的动作。
“……你看什么!”
“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
奇怪,红灯怎么还没结束,但心里也想要这红灯再久一点。
陈一澜颇有点无赖,看她的眼神像在说“小没良心”,“啧,我们四百多天没见面了啊,看看还不行?”
“……你们队里,不是有女生吗?”
这话是脱口说出来的,说出来之后,温初柠瞬间后悔了。
陈一澜站正身子,神态闲散。
俩人站在路灯下,陈一澜晃了晃腿,踢走一粒小石子,像是随意又自然地说,“哪儿能有你好看啊。”
“……”
“你放心,咱俩认识十几年,我对你可是有特殊滤镜的。”
温初柠抿抿唇,转头的档口脸颊就有些隐隐发烫。
“走啊。”
绿灯亮了,这条街上行人少,只有一辆车在宽敞的马路上等红灯。
陈一澜双手插袋,倒走着看她,还对她吹了声口哨。
温初柠小跑过去。
“嘿,你跑什么。”
陈一澜提步追她,温初柠可跑不过他,除非他故意的。
过了这路口,街角有一家便利店,陈一澜说,“输的人买饮料。”
“那我可随便选了。”
温初柠跟在他身后进来,店里只有一个收银员在玩手机。
空调开的凉爽,吹散一些夏季的闷。
温初柠想从冷柜拿可乐,陈一澜从她手里抽出来放回去,递给她一瓶酸奶。
“吃那么多还喝碳酸饮料,今晚不想睡了?”他把酸奶塞她手里,“多喝点奶,长个。”
“……十七了还能长吗?”温初柠略无语。
“不长也挺好啊,”陈一澜直起腰站在她面前,单手拎了一瓶冰镇矿泉水。
他气势有点逼人,个儿高,挡着一点光。
温初柠仰头看他,余光看到那个收银员小哥往这看了一眼。
莫名脸上有点烧,冷柜的凉气丝丝缕缕,怎么都吹不散那股烧。
“这不是最萌身高差吗?”
陈一澜比划了一下,姿势利落地抛起矿泉水瓶又接住,瓶子在空中划了短短一道线。
陈一澜说这话的时候,眼角挑了点笑意,总算没在泳池见到的时候那样低气压了。
他笑起来很好看,记得有那么一阵子,陈一澜参加某国内赛事,比赛的画面她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
甚至在导播把镜头切给他的时候,她还会特意按下暂停。
陈一澜比赛的时候没什么表情,眼神专注,薄唇微抿,戴了泳帽和泳镜,在她眼里那也是最耀眼的一个。
谢天谢地,这年头没那么多小姑娘关注体育运动,或者说大家关注的,也只是那些站在顶峰的运动员。
不然凭陈一澜这脸,绝对能引起不小的轰动。
“走了。”
陈一澜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不见人反应,伸手捏住了她的脸颊,“温初柠。”
“……”
她猛地回神,拍开他的手,“走了走了!”
二人并肩走在一起,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们并肩去上学,一起回家,甚至是他回来时,陈一澜像刻意等她,又神态自然。
温初柠总会怀疑他只是路过。
有点话梗在唇边,但也没说出来。
他俩相识都要十几个年头了,有什么话,真想说,肯定会坦诚相待。
陈一澜对回来的这两个月假期缄口不言,温初柠也对家里的事情保持沉默。
真走到了家属院,二人一前一后进单元门。
旧楼梯楼道本还没那么狭窄,但担不住陈一澜高,瞬间让小小的空间逼仄起来。
声控灯,踩一下,就亮起暗色灯。
到三楼,踩一下,灯没亮,是坏了,楼道的拐角处总有一些住户放了些东西,陈一澜忽然停下了身影。
温初柠没意识,差点撞在他身上。
陈一澜摸出手机,开了手电筒给她照着脚下的路。
在闪光灯亮起来的那个瞬间,一点风从楼道的旧窗户里吹进来,她撩起视线,他握着手机的手指骨分明,光线侧影打过来,线条结实好看。
二人的脚步在五楼停下。
陈一澜家在四楼,温初柠家在五楼。
一楼三户,他两家都在东户,上下楼的关系。
停下,不只是因为到地方了,还是因为四楼东户传来的争吵声。
“你说怎么办?”一道女声叫嚷,“陈一澜都十七了,做职业运动员,能有几个人真参加奥运会拿金牌?你也是个体校教练,你知道,游泳运动员二十多岁就退役,到时候他干嘛去?有什么正当工作?”
“……”争吵的另一方保持静默。
女人情绪更激动,“我早就告诉你我不支持他走职业,连续五次比赛都第二第三,过不了多久就会被退回来,到时候他怎么上大学?就算以特长生身份进去了,他在体校也没读多少书……毕业之后呢?像你一样,当个没出息的游泳教练?”
“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男人终于忍不住了,不耐地说,“我儿子我能看不出来?一澜就是游泳的好苗子!除了这一年,他拿了多少冠军?”
“你以前也没少拿冠军,你进了省队当教练,你带出过几个奥运冠军,零个吧?我也没看出你混到什么名堂!就这样,趁着这两个月,我马上打电话给我同学,让一澜去临江一中先上学。”
声控灯熄灭,又亮起,防盗门的隔音并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