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有些凝滞住,周忆宁低下头抿着嘴唇,突然觉得有些奇怪的委屈。
空气安静了几秒。
就在这时,纤长的手指自然地抚过她的鬓边,将她湿润的鬓发拢到了耳后,头顶上传来柏生轻松的声音,“去哪儿野了?一头的汗。”
周忆宁甚至没反应过来,就下意识接道:“九皇子府又开了花会,我摘了许多琼花……”
她骤然停嘴,才反应过来。
这是走戏的台词。
周忆宁倏地抬头看向柏生,柏生什么也没有问,而是对她弯唇笑了笑,她一时语结:“我——”
身后的警告视线存在感越来越强烈,她头一次没有听话,紧张到手脚发麻,却还是倔强地站在原地,一张口,却依旧什么话也说不出。
“女孩子家弄得这么浑身脏兮兮……手帕在哪?脸沾了泥都不知道。”柏生打断了她,继续接下去,“知道错了?……那开心吗?”
周忆宁茫然道:“开心。”
“开心不就好了?开心没有错。”柏生按剧本里写的那样,给她鬓边轻轻簪上朵琼花,“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哪来的错。”
周忆宁哽住:“…………”
怎么回事,这明明只是台词,她为什么突然好想哭。
面前的女孩被她的经纪人拉走了,柏生似有所觉地转向了一个角落,微微蹙眉。
那里是绿化带,葱茏绿植攀附在铁丝网上,刚才他从那里感觉到了好几股视线。
剧组不是禁止外人拍摄的吗?
没等他想明白,加湿器又在远远地喊:“小——白——”
方圆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呢,闻言立马提醒道:“导演叫你,咱们快过去吧。”
柏生又没动。
“?”方圆如临大敌,“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中暑了?发烧了?”
柏生叹了口气,终于开口,表情落寞:“好远啊。”
方圆:“……”
如果没看错的话,这两人的直线距离大概只有五百米,中间还有一段是下坡,一脚踹过去轱辘滚几下还能减个五分之一。
“你两条腿是新安装上去的还是咋地?”方圆不像管家,不惯他这臭毛病,“要不要我给你抬过去?”
柏生没接茬,只是缓缓抬起了四根手指,放在耳边。
方圆自动补全语句,尝试揣测语意:“你发誓?发誓什么?以后不偷懒了?”
柏生摇摇头,重视:“要四个人抬。”
方圆:“…………”
这小屁孩子怎么能这么讨嫌呢!!
-
与此同时,新苗影视基地大门内。
白手套快步走回男人身边,低下头恭敬道:“接待人员还是没有到,我已经联系了导演,他尚未接听,闻先生,是否要找个地方先休息?”
黑发男人面色冷淡地侧头,道:“不用。”
白手套一顿,脖颈更低了,“好的。”
闻鹤冷冽的眼环顾四周,阳光焦烤着地面,风泛着热意。
他最讨厌这样的天气。
临出差前闻萧和闻母的声音交替在他耳边响起:
“这是最后一次!大哥,你也不希望你的投资血本无归吧?你信他能演好?你是投资商,这是合理视察,换个人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况且你正好要到那儿出差,求你了求你了。”
“去那边把小柏带回来,妈还等着跟他吃团圆饭呢,正好你要到那儿出差,就去吧就去吧。”
闻鹤:“……”
魔音灌耳。
但其实他心里清楚,他完全可以不来,现在站在这里,是他自己的意愿。
投资商要来,导演早该派人接待了,但闻鹤在这等了十分钟,连个人影都没有。
一个场务飞奔而过:“加湿器加湿器加湿器……”
白手套把人拦住,那小哥英姿勃发地看了眼闻鹤,很懂地点点头,撂下一句“来啦?往那边走就成”后,一路踩着火花又走了。
白手套:“……”
这剧组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对金主爸爸就这态度?!
他胆战心惊看了眼闻鹤,即使这动作毫无意义,因为他从来看不出什么。
影视基地占地面积极大,就在闻鹤蹙起眉,耐心再一次就要告罄时,突然,远处飞来了一道身影——
柏生骑着辆平衡车路过,余光见到闻鹤,立马皱起了眉,一个急转弯!
闻鹤看着柏生顶着阳光歪歪扭扭地朝自己疾驰而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柏生的古装造型,高高束起的马尾在风中晃荡,流苏炸成一团毛球,在身后的光线下镶上一层金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毛绒绒的,又不失小少爷的矜贵。
对方似乎是第一次操作这种神奇载具,表情相当稳重,直到一个漂移停在他眼前,才下意识舒了口气,有点开心,虎牙都露出来了,“你怎么在这儿?”
之前两人仅有的几次会面都相当不愉快,柏生给闻鹤展现出的表情也没多少善意,吹胡子瞪眼嘲讽掀桌的,现在突然毫无戒心地一笑,还怪可爱的。
闻鹤缓慢地眨了眨眼。
他突然觉得阳光有点刺眼。
柏生见这人不声不响的,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你不在A省,来这里干什么?”他狠狠蹙眉:“不会又是来找我茬的吧?”
闻鹤:“……”
“你是投资商,来视察的?这么突然?”柏生偏偏脑袋,语气中带上了点理直气壮的质问:“你迷路了?为什么不说话啊?歪?”
白手套听得心惊肉跳,差点没忍住上去捂住这人的嘴。
他怎么敢这样对闻先生说话——
闻鹤半阖着眼,卷长的眼睫钝钝地眨动两下,终于启唇,语气冷冽:
“……因为你压到我脚了。”
柏生:“?”
白手套:“??”
他木然地看着柏生以闪电般的速度把车轮子从雇主价值昂贵的皮鞋上挪下来,然后立马装作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吹起了口哨,感到自己的世界观再一次出现了误差。
就这样?
就这样??
……这要是换成闻萧先生,屎没被打出来算他拉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