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说过了,请薛将军不必费心在我身上……我的事也不用将军过问。”
姜漓那股子狠劲似乎随着刚才的一吼消失殆尽,淡声丢下这句话,扭头便走。
全身衣衫从内到外早已经湿透了,肩头和手上的行囊越来越沉,脚下也跟灌了铅似的,怎么走也走不快。
“好!你说不过问就不过问,那我即刻差人持军令去唤裴玄思,叫他来管!”
薛邵廷的声音在背后也蓦然高起来。
姜漓身子一颤,霍得转身,见他正大踏步朝车驾走去,忍不住咬牙:“薛将军非要这般逼我么?”
“我也说过了,不是逼你,是帮你,别无他意。”
薛邵廷停步回头,目光忱挚地望着雨中落魄的人。
相隔十来步远,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这时,一旁始终没言语的迎儿凑过来,窃声道:“娘子,从这里回府路还远着呢,奴婢倒是无妨,可你若再淋上片刻,少不得要大病一场,要不……先应了吧,他虽说不是什么好人,但再怎么着,也比那姓裴的强些。稍时我盯着,实在不成还有这猫呢,到时候让他跟刘攸宁一样,也闹个满脸花。”
姜漓怔怔的没了主意。
她不想受这份恩惠,更不想让薛邵廷以为有可乘之机。
或许是因为,自己现在的身份依然是裴玄思的妻子,又或者心里根本就没有放下过任何东西,不然怎么会心痛如割?
可是,为了一个虚名死撑着,又有什么好?
或许这就她的命数,料不到,躲不开,想逃,也容不得你真逃掉。
她看着迎儿那张余肿未消的脸,雨水淋得眼都睁不开了,怀里那只猫也被打湿了,乱糟糟的瞧着又是可怜,又是滑稽。
姜漓慢慢吁出那口气,重新望回对面,眼中一派光风霁月:“那,就多谢薛将军了。”
“些许小事,不必言谢。”
薛邵廷双眸一亮,脸上盈起笑,过去帮忙撑伞提了东西,护送着上了车驾。
姜漓本以为他定然要跟着上来,谁知回头看时,却见他对驾车的宫奴吩咐了几句,便撑着那把伞退到一旁,闪开了道路。
她大出意料之外,隔窗见薛邵廷冲自己挥手作别,车驾走出老远,还站在雨地里目送。
迎儿探头瞧了好久才转回来:“娘子,这个人居然肯避嫌,倒也算不错呢,早知是这样,咱们就不用提心吊胆的提防了。”
“一会是坏人,一会又是好人,在你眼里也未免变得太快了。”
窗外的一切浮光掠影般闪过,姜漓漠漠地望着,打趣似的低叹,又像在喃喃自语:“今天上了这辆车,明日真不知会是条什么路了……”
......
雨果然越下越大。
城墙内的沟渠暗闸一时泄不净,水位眼看着慢涨起来,开始在街市间四处漫淌。
一道狭长的闪电斜斜划过,恰好晃亮了城楼上的高悬的牌匾,“景曜门”三个字的笔画如刀似枪,在高耸的壁垒间蓦然显出几分狰狞的味道。
几百名身着乌锤甲,腰悬利刃的禁军卫士冲过积水横流的青石路,奔向对面的城门。
那边同样是人影幢幢,甲仗森森。
两下里渐渐逼近,剑拔弩张,雨水湿蕴出的泥腥味都忽然显得异常冲鼻。
那些乌甲卫士在玉带河边停下,甲阵中为首的一骑不急不缓的走来。
裴玄思刻意等他过了桥才迎上去,依着规矩行礼:“末将见过大将军。”
“免礼。”
薛邵廷跨在马上打量了他两眼,又四下瞧了瞧,叹声笑道:“裴统军不必搜检,也不必巡城,整日只要看好这扇城门,别的什么都不用管,呵,如此清闲,真是让本将军好生羡慕。”
这副讥讽的口吻在意料之中,谁都听得出来,但裴玄思却从中品出一丝暗藏玄机的味道。
他一时猜不透,不紧不慢道:“末将职小才疏,只能当此闲差,昨晚是大将军当值宿卫,宫中才安然无恙,末将这点微末本事也才有用武之地。”
明着像阿谀奉承,暗里却直戳对方的心窝子。
又一道闪电袭来,光曳处同时照亮了两张俊朗生威的脸,眉眼间看似波澜不兴,却又杀意凛然的针锋相对。
电光暗去,薛邵廷“哼”声将手一摆:“罢了,陛下口谕,北城防务由东宫六率和侍卫亲军接管,神策军即刻调往南城守备,裴统军,还不快预备换防?”
他居高临下说完,别具况味地横了一眼,拨转马头扬长而去。
裴玄思凛着两眼寒光转回身,张怀也恰好从邻街飞驰赶到,下马迎面奔来。
“兄长!”
“稍时再说,传令调防。”
“兄长,等不得!”张怀奔到身边,瞪着眼焦急万分,“大嫂今早收拾行囊出府去了,老太君二话没说,张口就准了。”
裴玄思身子轰然一震,像被夺了舍,双眼直愣愣的,半晌才回过神。
“去了哪里?”
“就是北城这边,贤和坊娘家。”
“北边娘家……调令让我去南城,薛邵廷,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