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尽,人已经掠身而去。
只剩下刘攸宁惊恐万状地瘫坐在地上,浑身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
夜色初沉,前庭后院都渐渐安静下来。
只有高墙间偶尔回荡起几下敲更的梆子声。
姜漓安顿迎儿睡下,替她掖好被褥,才起身回到自己的卧房。
洗漱完,坐在妆台前拆髻子。
外头正起风,一阵阵扑面的寒意透着秋凉的味道。
她没掩窗,任由那风吹在脸上,出神望着檀扇般的月悬在半天里,像被洗刷过似的,干净澄亮。
好久没瞧见这样的月色了,竟有种别样清新的可爱。
但好景不长,没多久,云还是飘了过来,将大半个月都遮住了。
姜漓恍然回神,叹了口气,拿起象牙篦子梳头。
刚解散的长发一时不伏贴,篦子的齿又太密,从上头拉到半截就不大顺畅,牵扯着还有点疼。
姜漓颦起眉,搁手放在一边,从奁匣里拣了把宽齿的檀木梳来用,这才得心应手。
隔着薄薄的俏纱,烛火被风吹得摇曳凌乱,桌上的铜镜却恍然明亮了几分,清楚地映出她明丽绝艳的容颜,只是没什么血色,眼眉间更含蕴着一抹化不开的愁苦。
明明才只有十八岁,青春正好的年纪,可惜却是一副伤情困顿的模样。
她瞧来瞧去,觉得散着头发实在难看,寻思索性再束起来,一手随便绾了个髻,一手去够玉簪,谁知探了几下却摸了个空。
她垂眼去看,刚才明明放在铜镜旁的簪子竟然没了影儿!
“找这个么?”
背后忽然有个声音冷沁沁地问。
姜漓惊得浑身一颤,霍得回过头,就看裴玄思坐在三步远的圆桌边,正将那根玉簪拈在指间,好整以暇地把玩。
她还没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一股促凉的风迎面袭来,头顶的发髻也随之一紧。
姜漓骇然抬手摸到簪子,只觉像被他羞辱似的玩.弄,一股怨气登时顶到胸口。
从颍川到京城,已经许久没见到他了,她心里时时刻刻盼着能像这样面对面,就在今早,夹道里那个一闪即逝的背影,都让她神思牵挂了半天。
可现在,人真的出现在面前时,她竟然觉不出什么欢喜,反而还有些厌恶。
裴玄思从眼神中已然瞧出她的不悦,唇角挑着自得其乐的浅笑,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
“嗯?不喜欢,从前不是做梦都盼着让我给你钗头梳妆么?”
他把刚才那种戏弄称之为“钗头梳妆”,还面不改色地提起缠绵如梦的当年,仿佛他们两个人过往经历的一切都是玩笑而已。
姜漓强忍住满腔气苦,望着他问:“你到底来做什么?”
裴玄思脸上却没有丝毫变化,仍旧带着凉薄的笑,听她这么问,眉间蹙起两道微褶。
“做什么?这话问得可真怪。咱们是夫妻,你的卧房便是我的卧房,现在夜都深了,你说我来做什么?”
她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愣住了。
“怎么?都说是该安歇的时候了,你这做妻子的不该服侍郎君宽衣就寝么?难道还要我自己来?”
裴玄思话里透着调侃似的不耐,眉头又做样蹙紧了两分:“也罢,自己来就自己来。”
他说着,真就搁下茶水,起身脱去外袍,丢在一边,又扯开中衣的绳扣,露出肌理分明的胸腹,一步步朝她走来。
衣衫上淡淡的薄荷味儿混着独有的男子气息冲入鼻间,姜漓才猝然回神,刚想逃开,就被他张臂抱住。
她整个人被挤在妆台上,退无可退,挣扎着要推开他,髻子晃了几下便散开了,满头青丝乱垂下来,狼狈不堪。
“躲什么?还不陪郎君就寝?”
他看着她娇小柔弱的身躯在怀里做着无谓的抵抗,眼神玩味。
“裴玄思,你无耻!”
姜漓终于吼出来,声嘶力竭,连心口都震得生疼。
“无耻?”裴玄思的目光也陡然狠厉,额角青筋暴跳,“出卖生死相交的兄弟,害他家破人亡,自己却高官厚禄,享尽荣宠才是无耻!你阿耶那身官袍就是用我父母的血染红的!”
姜漓身子一颤,人怔怔地软了下去,泪水不自禁地涌出来。
裴玄思脸上的戾气稍退,但眼底仍是血红的。
目光微垂,凝着那两片轻颤的樱唇,忽然低头俯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