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冬日又要来了,还不知今年冬天得死多少人。”
“……神婆会去里头买小孩子,专门买来养蛊……”
“……”
“……后山乱葬岗可千万别去,我听我老头子说,苍蝇把树都压弯了,会吃人哪!……”
杜满赟听到这里,加快了脚步往后山去。
刚一走到乱葬岗,顿时让他愣住。
眼前的景象仿佛不是人间,他像是来到了另一个未知的世界,恶心、可怖,死亡包裹着他,让他无法喘息。
密密麻麻的苍蝇,树木被咬的光秃秃的,各种腐烂的尸体横陈,他看见一摊摊烂肉毫无遮掩的摆在面前,充斥他目光所及之处。
恶臭随风阵阵扑鼻而来,打的他头晕眼花,差点中尸毒。
随着眼前一黑,胃里翻江倒海,终于忍不住呕吐不止。
他手脚发软,眼冒金星,浑身冷汗不止,受了极大的惊吓。
仓皇之中想要离开此处,身体却使不上力气跪了下去。
不……
不。
不!
仿佛有什么东西重重往他脑子里一敲,让他平生一股力气往回跑。
只可惜没跑几步,便被两个蒙面人抓住。
两人脸上蒙了黑布,身上穿着官服,看着,像是衙门的人。
杜满赟眼前一黑,见到官服瞬间放心的晕了过去。
等意识渐渐回笼,他被吵醒,慢慢睁开了眼睛。
这时,不远处的说话声变得无比清晰。
“大人,我看那人在乱葬岗探头探脑的,不会是朝廷派来的探子吧?”
他们就是衙门,居然害怕朝廷派探子,简直笑话!
“不会不会,朝廷哪儿来那么傻的探子?没见他中尸毒晕过去了?”
“他是中了尸毒?”
“那可不是?大人,去乱葬岗也不做点防备,一张脸光秃秃在那里,我兄弟两还以为大白天见鬼了呢!”
“活人去那儿,不被吓死,也被吓疯。他又中了尸毒,我看是活不长了。”
“那不然给他扔回去?”
“蠢货!留在这儿,死透了再扔!万一扔回去被人救走怎么办?!”
“大人英明。”
说话声渐行渐远,很快便消失。
杜满赟张大眼睛,从地上坐了起来。
他没看见,此刻他嘴唇带着青紫,如衙役所言中了尸毒。
同他住在一间牢房的还有个小个子,瘦的皮包骨头,头发拉碴,见他猛地坐起来,被吓了一跳。
杜满赟脸色苍白,呼吸艰难,一动不动久坐着顺气。
过了一会儿,小个子给他递来一碗水。
水不太干净,上头飘着浮渣,底下沉了一层土。
杜满赟也没嫌弃,大口大口喝下去。
水中的杂物流过喉咙,刮的嗓子有点疼。
他擦擦嘴边的水渍,道了声,“多谢。”
小个子默默接过破碗,放了过去。
两人无言,静坐良久。
还是小个子打破了沉默,问他,“你去乱葬岗作甚?”
“我听到衙役说的话了。”顿了顿,又补充一句。
杜满赟没有回答他,看了他一会儿,笑笑,感叹道,“我还以为外头乱,牢里肯定更乱。想不到竟让我遇上个好人。”
小个子往角落里缩了缩,“这年头,会呆在牢里的才是好人。”
他以一种绝望的语气很平静的说着,“真正的恶人都使了银子赎出去了,只有我们这些替罪羊,还在牢里受苦等死。”
闻言,杜满赟一愣,“小哥,你是怎么进来的?”
小个子说,“今早上刚进来的。”
“昨晚上明巷有人被杀了,我杀的。”语气平淡的不带一丝起伏,杀人说的像杀一只鸡一样,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小哥,你是恶人。”杜满赟告诉他。
杀人者,便是为恶。
“我没有做坏事。”
他闭上了眼睛,紧贴墙壁,“那乞丐本就该死。陈家爷爷只剩他和他孙女两个人,日子活的难得很。他要抢人家家里最后一个窝头,还想欺负陈姑娘,陈爷爷摔在地上背都摔断了。迫不得已,我才失手杀了他。”
“只是可怜,陈爷爷摔断了背,也活不长了。陈姐姐还被官差掳了去,也就这两天的功夫,估计比我死的还早。”
他嘴里说着可怜,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好似早已对此习以为常。
“那你怎么不对县令说?你这不是冤枉死自己了?”杜满赟问。
“没用的。县衙里的人,只想早点结案交差了事。我家只我一个,又没甚门路可走。现在在这里,也就是等死。不然就被那黑心县令派去采矿,死在矿上。”
杜满赟心头冰凉一片,青州府的人,对世上一切的罪恶已经麻木。他们靠着仅存的本能行善,对所有的恶视若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