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毫不掩饰脸上的喜悦,还有溢出眼底的骄傲。
那是属于战胜国的骄傲之态。
将视线收回,乐枝的脸色愈发苍白。
终于,翟舆穿过正大街,入了宫,最后在礼殿前停下。
乐枝扶着离姚的手臂下了翟舆。
这时,一个相貌不俗的侍卫疾步走近,离她有段距离后停下,恭敬行礼:“臣安玄,参见太子妃。太子殿下腿脚不便,故派臣向您传话,他就不过来行礼了。”
大婚当日,新郎官不露面,对寻常女子来说都是莫大的屈辱。
闻言,一旁的离姚都不禁拧眉。
可乐枝却波澜不惊,轻声启齿:“好,无妨。”
如此反应倒是叫安玄懵怔了,不过也只短短一瞬,他又恢复淡然,颔首行礼后便离开了。
屈辱?或许对旁的女子来说这是屈辱。
可乐枝不觉得,因为她早已经受过最大的屈辱。
太子不来也好,否则见了他,万一紧张地出了什么岔子反而不好。
乐枝舒了口气,一步一步走向高台,直到站于最高处。她转身俯视底下的文武百官,听着他们无甚表情地行着拜礼、再齐齐道出恭贺之词......
独自完成了这场既无帝后又无太子的册封典礼。
*
东宫喜房内,红烛摇曳,满室飘香。
坐在喜床上,乐枝眼神空洞的细细听着外面喜宴传来的喧闹声。
她让离姚退下了。
虽然这一个月离姚细心周到的照顾着她,可毕竟是霍诩派来照顾她的人,她哪里敢信?
偌大的寝殿只她一人,安静又冷清。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终于传来细微的声响。乐枝赶紧拿起放在身侧的团扇,堪堪遮面。
直到听见关门声,她的心又紧张地悬了起来。
因为她知道,霍渡进来了。
握着团扇的手不自觉地轻颤......
“举着不累?”一道清冽的声线,又伴着一记轻笑。
既然他如此说了,乐枝便缓缓将团扇放下。可低垂着眼眸却不敢直视他,只是微微抬起些——
他竟是站着的?
乐枝哑然,原想着他的腿疾必定十分严重,应当是要坐轮椅的......
可他只是用右手拄着一根漂亮的白玉拐杖,身子有些倾斜,而他握在拐杖顶端的手背被大红喜服映衬得洁白无瑕,与白玉相比竟也毫不逊色......
“过来坐。”
乐枝的心口微颤,徐徐起身走到喜桌前坐下,自始至终都没敢抬眼看他。
——直到一只骨骼分明的手将一盅红豆汤递到她的面前。
她微怔片刻后,伸手接过。开口道谢的同时将眼眸抬起,终于看清了他的样貌。
乐枝原就有心理准备,单凭齐帝和霍诩的相貌来判断,霍渡必定不会难看。可未曾想,竟是这样一张如同画师描绘出来的谪仙貌。
似不像是凡世之人。
他的鼻梁挺拔,薄唇微抿,最令人一眼难忘的便是他那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
新婚夜,他的身上却无酒味,只有一股淡淡的清凉幽香,是乐枝不曾闻到过的味道。
许是注视的有点久,乐枝发现霍渡也在看她,嘴角还噙着一抹淡笑。
她赶紧低头,拿起银勺喝红豆汤。可眼眸仍是时不时地抬起,偷偷打量......
霍渡的吃相极好,动作也是慢条斯理的。
很快,他就放下了银勺。
乐枝的心紧绷着,也没甚胃口,便也放下了勺子。
接下去,要做些什么?
交杯?合衾?
可霍渡好像没有这个意思。他只是拄起拐杖走向盥室......
不多时,他换上大红寝衣走了出来,连个眼神也没给她,径直走向喜床。
乐枝愕然,只好也去了盥室,将身上厚重的喜服换下,再简单梳洗了一番。
她心中奇怪:偌大东宫,太子殿下竟连个近身伺候的婢女或宦侍都没有?难道说,是他不喜人伺候?
待她出来时,便看见霍渡倚躺在喜床上,手上还拿着本书册,正认真翻看着......
洞房花烛夜,他......竟看起了书?
乐枝不解。
她的脑海里回想起这三日来的所学。宫中为了太子大婚而特地派来一位教导她礼仪的老嬷嬷,除大齐的皇室礼仪外,嬷嬷还将洞房夜所要注意之事都详细地讲给她听——
譬如如何取悦夫君、如何任由夫君随意摆弄......
思及此,她的眼眶有些酸痛,脸颊也开始发烫。
可是,她不能退缩。
如今,尊严对她来讲,太奢侈了。
她缓缓走近他,尽力扯出一个娇艳的笑。
良久,霍渡仿佛才想起她一般,他抬眼望向她,伸手指了指远处——
乐枝顺着视线望去,是暖阁的方向......
他是要让她去睡暖阁?
乐枝松了一口气,点点头,转身朝暖阁走去。
而在她转身的那刻,身后的人抿了抿唇,脸上浮现一个冷笑,而他的指间隐约夹了一根极细的银针,他盯着乐枝的脚步,无声计数:“一步、两步......”
待要数出三步之时,指间也随之一紧......
可是,乐枝却停了下来。她只往前走了两步,便又转身往回走。
再次站在霍渡面前,望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乐枝浅浅笑着,一双狐狸眼似乎会说话。
霍渡轻笑,“想同我一起睡?”
乐枝有一息怔愣。他的语气随意,甚至并未自称“孤”。
她温顺地点头,柔柔地嗯了声。
然后,霍渡朝她摊开双手,露出洁白的掌心。
乐枝深吸一口气,垂着眸将微颤的双手放于他的掌心之上,微微冒汗的掌心触及一片冰凉......
“可是,会疼的哦。”
清冽的声音入耳,老嬷嬷的教导和那些画册上活灵活现的图案尽数涌入脑海......
随之,双手被紧紧一握。
乐枝瞬时心胆俱颤,小脸惨白如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