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咱们殿下也真是奇怪。”有个小太监刚分来,纳闷道:“你说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怕熄灯呢,就连睡觉时都要点着烛火,也是个难伺候的主儿——”
“何曾是怕熄灯,还怕睡觉呢——”另一人压低声音道:“你还不晓得吧,那次恰是我值夜,都到半夜了,不经意一瞅,殿下还呆呆坐在床畔呢,明明是困到极点的模样,愣是不躺下歇息,那模样甚是可怜,也真让人琢磨不透——”
“你说殿下是不是真活不久了,我听说他写了遗书呢……”那小太监叹气道:“小小年纪也真是可惜,你说我们造了什么孽,送走了前朝的皇帝,又来伺候病秧子……”
遗书……
萧棣阴冷的面庞掠过一瞬的慌乱,他骤然抬眸,冷道:“什么遗书?”
那两个小太监本就觉得萧棣被药毒了还能几天能转好就不是常人,再看到他凶煞的模样,吓得支支吾吾蹭着墙根,脚底抹油溜了。
萧棣紧紧握拳,凝视着灿烂的初夏暖阳。
浓烈的阳光射得眼眸有几分酸涩。
那小病秧闭门不出,正孤孤单单的写遗书。
他此刻在想些什么么?会……想到自己么?
他知晓哥哥身子骨不好,但从未想到谢清辞已打算到了那步田地……
萧棣握拳,心里倏然涌上无边无际的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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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也晓得谢清辞缠绵病榻,他向来心疼自己的嫡幼子,如今看他身子一直不好,也忍不住的心情低落。
魏丞察言观色道:“陛下是为殿下的病情忧心么?”
皇帝点点头,叹道:“你说这这个三儿子,从小身子骨就不强健,什么补药都拿去让他调养了,却丝毫不见好转,朕真有些无计可施了。”
“陛下不必忧心。”丞相沉吟道:“陛下可知宫廷西苑有一处天然温泉,说是很有药效,泡着能强身健体,殿下若是去了,兴许能养好身子骨。”
魏丞这么一提,皇帝登时想起前朝有处温泉被传得神乎其神,说是能治百病,很是舒泰。
虽说是夸大,但也能看出此温泉确有疗养的功效。
皇帝点头道:“下旨,即刻开西苑,让清辞去泡泡那温泉,将养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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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这么多灯油做什么?”尚司局的人皱眉望了望萧棣,若是没记错,这少年在短短三日之内已经来了五六趟:“前几日不是刚给了你?”
萧棣语气冰冷:“之前的用完了。”
他伸手,往此人手中塞了一枚金子。
那人换了态度,不耐烦道:“成吧成吧——最后再给你两斤,若是不够,我这里也没有了!”
萧棣小心翼翼捧着那灯油转身离去。
尚司局的人不屑的撇撇嘴。
这就是旁人所说的战神之子,萧家少主?
呵。
瞧这穷酸模样,连宫里的几斤灯油都恨不得揣怀里当宝贝呢。
萧棣推门进入屋内。
桌上满是不同材质的灯罩和灯屑,这几日,他始终在研制不同的灯罩灯具,百般尝试,想做出一盏不那么容易被风吹熄吹落的灯。
最好能一直在檐角,在床畔长明——
他熬夜尝试,已经研究出了几分眉目。
萧棣不知自己为何如此急切。
也许是想让谢清辞早几日用上。
也许——只是想找个借口再看看那莹润如玉的面庞。
普通的灯只是单层灯罩,他做了双层,灯芯用醋泡过,长时间燃烧时仍能维持在一个温度。
灯罩中的蜡烛粗如儿臂,被他牢牢固定在灯座上,还用军中的法子改良了灯烛防风罩。
只要晨时灭掉,能燃很多个月。
再也不必时时担忧着是否燃烧殆尽,是否会被风吹熄。
夜晚降临,夏夜的风夹带夜荷的香气徐徐吹拂,星火点缀在天穹。
像是那夜的荷花池。
萧棣眸中闪过柔软,他换好檐下的灯,又提着灯去了谢清辞的宫室。
春柳挑开帘子,纳闷的看了看萧棣:“殿下已经睡下,你来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