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冯依晨带着女儿买花买蔬菜，直奔万达孟家。推开1203门，气氛略有压抑，在门口就能听到主卧的喊声：“疼，疼，嘶--”

是孟宏略。

昨天下午，他办理出院手续，回家待两天，周一就直奔北京了。

冯依晨假装没听见，把礼物递给迎上来的王蕾，带着女儿找弟弟玩。孟凯旋小人一个，早就等着姐姐了，高高兴兴与露露拥抱在一起。

“吃了，爸，我们吃了。”冯依晨回答公公的话，带着两个孩子进书房。

万达1203是四室两厅，孟守僵、孟宏略各自占据一间卧室一间书房，孟守僵书房红木家具，青花瓷罐，挂着一排毛笔，有些中西合璧的味道，孟宏略这间就是年轻人的审美了：电脑桌，双人布艺沙发，玻璃茶几，驼色地毯，靠墙一排盛满衣物的柜子，相当于半个衣帽间。

隔壁一直吵吵闹闹，还有中药味道。冯依晨充耳不闻，教两个孩子玩时下流行的桌游，把照片发在微博。

中午11点多，大门响动，一声哼唧传进来，露露蹭地跳起来，往外就跑：“花花！”

是孟爷爷养的狗，花花。

果然，进门的除了孟红林和孟建军孟老爷子，还有一条温顺聪明的大狗，戴着嘴罩，拴得紧紧的。孟守僵乐了，伸出手，大狗闻了闻，用鼻尖碰一碰。

好大的狗！孟凯旋害怕了，一头钻进妈妈怀里，孟红林安慰“别怕，别怕，怂着呢”，牵着花花到南阳台，摘了嘴罩。露露兴冲冲奔进厨房，用一个小盆端水给大狗喝。

孟老爷子倒背着手，在主卧门口站一站，就喊“孟宏略！起来报道！”

一家人都笑，孟宏略有气无力地叫“爷爷”，又说：“您别折腾我了”。

孟老爷子往小孙子床头一坐，拍拍他肩膀，“你这刚哪到哪？宏略，我们当年打仗，胳膊腿掉了不当回事，肠子流出来塞回去，抓把草堵上，脑袋掉了碗大块疤，这才把日本鬼子打回去。你是我孙子，流着军人的血液，记着，爷爷就一句话，坚强、坚强，再坚强！”

孟宏略却摇摇手，“别，我被我妈害惨了，爷爷，我没继承到您的好东西，我带着我妈的基因，您看看我，再看看我哥！”

这话一说，石文珊捂着嘴，大步奔出房间，冯依晨不放心，把女儿交给丈夫，自己追出去。

足足奔下三层楼梯，悲痛欲绝的哭声才近了，她走过去，想安慰婆婆，又不知怎么开口。

“谁愿意有这个病。”石文珊脑袋对着墙角，恨不得扎进去，“我把他害了，我把他一辈子害了。”

不不不，不是你，是孟宏略亲生父母把你和爸爸一辈子害了--冯依晨握紧拳头，指甲刺进掌心。再过一个月，石文珊就知道真相了，她也不用憋的这么辛苦。

石文珊呜呜咽咽地，肩膀不停抖动，仿佛要把一辈子的苦楚吐出来，“我跟他换，我都50多了，他才多大？凯凯才多大？我跟他换，把他的肾给我，我的肾给他。”

冯依晨泪流满面。

午餐很简单，绿油油一片拌菜，荤菜只有香煎鸡胸肉和白灼基围虾，糙米饭和棒子面窝头。

孟老爷子、露露和孟凯旋比赛吃饭，叽叽咯咯地带动气氛，孟守僵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孟宏略一声不吭地捡素菜，仿佛坐在这里，已经耗尽全身的力气。

傍晚时分，夕阳染红天空，孟老爷子双手搭住病号肩膀，久久没有松手，“孟宏略！组织交给你一项任务，能完成吗？”

孟宏略眼睛发红，“不知道。”

孟老爷子盯着他眼睛，“给你爷爷给你老子争口气，孟家没有这么怂的男人！孟家都是好样的！看看你爸，看看你哥，小子，站直了，你的路长着呢！”

孟宏略哽咽着，用力点点头。

回去的路上，四人一狗挤在车里，孟红林第1000次唠叨，要爷爷搬进城里，“来来回回的您累不累？去您那里一趟，油钱就得花不少。”

孟老爷子哼一声，老生常谈了：“我自己住着挺好。是不是，花花？”

花狗在嘴套里面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