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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下黑

/余姗姗

2021.9.30

所谓的辉煌人生,不过是欲望的囚徒。

楔子

Chapter 1

“小琅,你要记得,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要露出你的真实性格,你的想法。你要练习微笑,不仅要对朋友笑,对你的敌人更要维系好关系……”

正在说话的女人,面色灰白,嘴唇干涩,身体过瘦,头发干枯,唯有一双眼睛是亮的,仿佛雾蒙蒙的夜亮起了一颗星。

不只是亮,还很坚定。

而站在女人面前的小女孩,名叫周琅,今年十岁。

周琅和女人的五官有些相似,却没有那份孱弱,骨架虽然还未张开,五官的走向却已经透露出几丝不逊,尤其是那微微上扬的眉尾和眼尾。

“妈,我做不到。”思考了几秒,周琅如此回道。

女人说:“做不到就要练习,一年不行就两年、三年、五年,甚至更久。这些事一辈子都不要忘记。”

周琅看着母亲,不答话,但眼里却充满了质疑和不解。

女人继续道:“只是有一点,无论以后遇到什么难事,心里一定要放宽。为难自己的从来不是外人,而是自己的心。心若计较,便有怨气,心放宽了,情绪才能安定,头脑才会思考,办法总能想到,脚下的路也会宽一点。”

周琅摇头说:“我不明白。”

女人说:“没关系,你只需要记住,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等将来回去了,要小心那些无缘无故对你好的人。”

听到这里,周琅低下头,十分无奈的叹了口气,露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

“我不想回去。”

女人一时欲言又止,随即轻声道:“出身、样貌、家境,这些东西我们没有选择。”

周琅静默不语。

过了片刻,一楼的大门外传来“叩叩”几声,跟着出现一道略微沙哑的男声:“阿琦。”

男人的声音透过二楼小厅打开的窗户飘了上来,被叫做“阿琦”的女人从椅子上起身,走向门口的背影纤细婀娜,即便如今病殃殃的,却依然可想见往昔的风采。

阿琦下楼了,不会儿就迎进来一名皮肤黝黑,身材中等的男人。

男人长相虽然凶,还带着戾气,在看见阿琦时眼神却柔和了几分,这与他的身材气质极度违和,踏进门口时还在地垫上划拉了两下,将鞋底的泥带走。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阿琦脚下很轻,男人却很重。

周琅就站在楼梯口,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人。

男人抬头看来,她没有任何躲闪,还扬起笑叫道:“袁叔叔。”

袁叔叔也跟着笑了,眼睛眯起来,眼尾划出几道笑纹,竟然化解了几分凶恶。

等到周琅从俯视变成了仰视,阿琦轻声说了句:“进屋说吧。”

袁叔叔跟着点头,临离开时,还在周琅头顶揉了两下。

周琅始终微笑着,看似天真无邪。

随着两个大人的移动,她的脖子和视线也在转动,看着袁叔叔跟母亲穿过走廊,进了母亲的卧室。

直到门关上了,笑容才落下。

周琅安静的在小厅里待了会儿,便毫无声息的走向走廊尽头,那动作既平缓又轻巧,说明已经做过多次。

周琅在门前立定,侧耳靠近门板,就听到里面隐约传出的说话声。

“日子已经定了?”母亲问。

袁叔叔答:“嗯,可能就是下周。”

安静了几秒,母亲问:“那你,跟我们回去么?”

她的声音里透着落寞,仿佛小女人一样的口吻,和刚才对周琅耳提面命时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袁叔叔大约是被阿琦的弱质纤纤触动了心里的柔软,声音也跟着放柔和了:“我恐怕这次回不去。你也知道我的情况,外面在通缉我,我来这里也是为了避风头。不过你……哦,周先生那里,我会尽量争取,他身边信得过的人不多,早晚能用得上我。”

“嗯。”

卧室里,阿琦已经低下头,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然后她轻点了两下,靠近男人,仿佛抓住浮木一样,抓住男人的衣服。

袁生闻到自她身上传来的馨香,心里跟着一动。

很快,袁生就将阿琦紧紧搂住,热吻四处游弋,仿佛有这顿没下顿似的急切。

阿琦起先还在躲闪,嘴里说着“小琅还在外面”,但没多久就变成了半推半就。

就听袁生一边亲一边说:“你等我,我一定会回去,照顾你们……就算周先生要我的命,我也值了!”

“我不许你说这些。”阿琦声音忽然高了些。

站在门外的周琅只略微抬了下眼皮,将身体站直,同时脑海中也在想象母亲的表情,大概是着急且激动的吧,或许眼睛里还泛了泪光。

每一次母亲这样做,袁叔叔就会分外迁就,明明看上去五大三粗的样子,却愣是别扭的小心翼翼起来。

果不其然,门里的袁叔叔一下子放低了声音,说:“我知道你心疼我,阿琦,只有你对我好,真的,你是最好的。你相信我,我也会对你们好,永远都不会舍弃你们。”

听到这里,周琅已经失去了听墙角的兴趣,她脚下一转,回了隔壁自己房间,将门关好,就坐在书桌前。

周琅从抽屉里拿出带有底座的小镜子,就摆在自己面前。

镜子里是一张稚嫩的脸,可她的眼睛透露出来的却并非全然的懵懂无知。

周琅对着镜子露出一个微笑,眼睛弯成了月牙,两团苹果肌撑了起来,可爱中露出几分阿琦的影子。

只是周琅的眉毛比一般女生粗些,颜色只比眼珠略浅了一点,又不杂乱,笑起来时,眉毛斜飞,倒是给这张脸上平添了一点英气。

不会儿,周琅又练习了几个表情,包括无辜的,笑的没心没肺的,生气噘嘴的,等等。

直到隔壁房间传来的动静越来越大,周琅才收起镜子,抬脚离开房间,一路穿过走廊下楼。

楼梯对着大门口,旁边是客厅,客厅的电视里正播放着动画片,可周琅却没有驻足,直接拉开大门出去了。

庭院的草地上扔着一个儿童自行车,周琅骑上便道,沿途经过好几栋外观一样的二层小楼,穿过坡道和小桥,以及道路两旁茂密的柳树。

正值初春,树梢生出嫩芽,土地里钻出虫子,河里的鱼也活分了。

周琅一路骑行,大概十分钟,自行车来到一片村子前,她没有进村,只是把车扔在一旁,就坐在河边的堤坝上。

从她的角度,已经看不到那几栋白色的二层小楼了。

那几栋房子和村子有些距离,也不知为什么单独划分出来,周围再没有其它建筑,平时的衣食住行都靠大人们出门采办。

阿琦不太喜欢周琅跑到村子这边玩,就因为村子里住着几个五六十岁的老光棍。

据说在两年前,有户人家的女孩被其中一个强|奸了,那户人家觉得丢人没敢报警,老光棍大概也是惯犯,就拿出几万块钱塞给女孩的父母,算是把这件事铲平了。

而那老汉和女孩的父亲是牌友,经常一起在棋牌室搓麻将,女孩也和老汉很熟,一口一个“叔叔”叫着。

这件事发生后没多久,周琅就听到袁叔叔和母亲讲起,还嘱咐母亲说,周琅大了,行动能力又强,对那边的村子有好奇心,指不定什么时候会偷跑过去,她这个年纪的女孩,长得又漂亮,一个人跑去太危险。

母亲听了以后忧心忡忡,当天晚上就教育了周琅一些事,尤其告诫她距离年长的异性要谨慎、小心,切莫一个人跑去村子里。

结果这番告诫没多久,周琅就偷跑了出去。

……

两年前,周琅只有八岁。

那时候的她,对大人们一直不让她接触的村子有着无数想象,觉得它遥远、神秘,而且她主意大,心也大,还有点天生反骨的意思,越是大人不让干的事,越好奇会发生什么。

就在这天,周琅趁着几个叔叔和母亲谈话的时候,不仅跑出了屋子,跑上了大路,还一路跑向河堤上面的土坡。

河堤那里有一群孩子正在捞鱼捞虾,周琅就站在树下看的专注。

她身穿连身裙,脚上踩着黑色皮鞋,唯有头发有些蓬乱,可即便如此,和村子里的孩子比也仿佛是精致的洋娃娃一般。

周琅边看边乘凉,并时不时用手扇风,就在她琢磨着如何加入他们的时候,孩子里有几个男生也发现了她。

可就在这时,周琅身后出现了一个跛脚的中年男人。

男人五十几岁,头发长且油,胡子拉碴,身上的衣服也是脏兮兮的。

周琅先是闻到了一股怪味,像是烟草糅合了汗臭味,随即就看到地上多了一道巨大的影子,那影子很快覆盖在她的上面,令她瞬间感到了不适。

周琅回过身,皱着眉头看向男人。

就见男人笑了,裂开一嘴的黄牙,问她:“想不想一起捞鱼捞虾?”

周琅没有吭声,只点了下头,倒没有以貌取人,因为男人的不修边幅和相貌丑陋就躲闪,毕竟住在那几栋白房子里的男人,一个个都是面相凶狠的。

男人又道:“可你空着手什么都干不了啊,我家里有鱼饵和鱼篓,我教你用怎么样?哎,你这身衣服也不合适,穿裙子不能下水啊,得换条裤子,要不然你就得跟那些男孩一样,光着下水。”

周琅没有应声,只是狐疑的看着男人,琢磨着他的话,随即又转过头,看向河堤,见那些男孩子全都脱了衣服和裤子,就扔在岸边。

周琅自然不会和他们一样,想了想,便对男人礼貌的说了句:“谢谢。”

她的声音并不高,却很好听,八岁大还有点奶音,听的男人眉开眼笑。

可下一秒,周琅却转身就走。

男人愣了下,遂追上去,虽然腿脚不灵便,可他步子迈的大,很快就将周琅拦住:“你等等!”

周琅站住了,就听男人问:“你去哪儿?”

周琅说:“回家换裤子。”

跛脚男人笑道:“不用那么麻烦,我家里就有小孩衣服,离这里不远,你跟我回去,不用十分钟咱们就回来了,到时候我教你。”

周琅皱了下眉心,朝村子的方向看了眼,摇头:“不用了,我家更近。”

男人见状,忙又补充道:“我那小孩衣服是新的,家里还有好吃的糖,还有爆米花。哦,还有个洋娃娃,大眼睛,戴着发卡,就和你一样。我全都送给你,怎么样?”

这番话听在一个女孩耳中真是再美好不过了,可周琅却嗅到了一丝危险,这是她的本能,令她下意识往后错了一步。

她对跛脚男人提到的礼物没有半点欣喜,更不喜欢洋娃娃、花裙子和发卡,她拥有的都是母亲的意思。

再者,母亲也说过,要小心无缘无故对她好的人。

而与此同时,周琅脑海中也浮现出过去的一幕。

那天,她的母亲被人拽进屋里,接着有几个男人上楼了,楼上传来东西碰撞的声音,母亲的谩骂声。

但到后来,母亲的声音渐渐弱下来,直到很晚很晚,男人一个个从楼上下来。

周琅就被关在一楼的客厅,她抱着膝盖,盯着门缝,听到那些男人的脚步声一个个经过。

等到母亲下楼了,将周琅从客厅放出来。

周琅睁大了眼睛,眼睛里还有着惊恐,她盯着母亲,看到母亲已经梳洗过了,却仍是掩盖不掉那些狼狈。

母亲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抚,让她不要怕,可她根本控制不住。

那是周琅第一次意识到,男人这种生物的可怕,他们前一秒还在对你笑,下一秒就会变脸,会施暴。

然而力量上的悬殊,令她们连逃出屋子的可能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