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贵妃一脸遗憾:“是,怎么说也牵扯谋逆,这一回就算太子在也是没有办法的,你想宽些才好。”
身子不合时宜的起了反应,裴婼掩着帕子轻咳,又听到林采儿说:“太子妃还不明白么,这两年天下太平哪还有什么贼匪,不过是表哥早知晓了,不想惹祸上头才早早离了长安,要不然不就如姑母现下这般为难?”
裴婼再次僵住,说不出话来。
是啊,她怎么没想到呢。
一切其实都有际可循。
萧章远出城前一天,裴婼特地做了梅花糕送去前院给他。
她熬了这么些年自然没了少女的期盼,只是他到底是她的夫婿,她不想让两人关系太过僵持,如若不能相知相守,那相敬如宾也是好归宿。
那日也如今日般下了漫天大雪。
小厮说太子有公务处理,让她稍等。
只是这一等就是半日,从正午到暮色四合,从门前到偏房,他那公务都没有忙完。
绿衣心疼地劝了好几句她都没听,只是一昧地没有终点的等着。
后来他终于出来了,让身边人接了食盒,淡淡瞥了她一眼,“王妃辛苦。”
随后扬长而去,背影决绝。
裴婼系紧了氅衣,冲绿衣笑笑:“这天,可真冷啊。”
她身子不好,硬在那漫天冬日里等了半日,只能等来他一句辛苦。
他这样巴不得离她远远的,又怎会帮自己,帮裴家。
她不该再抱有希望的。
这就是她当初耗费两年,央着父亲求来的婚事,多么讽刺。
五脏六腑剧烈抽着,瞬间痛得裴婼坐不住,咳嗽来得又重又急,堂内几声惊呼随着那张染了鲜血的帕子落下。
--
昏暗的房间,空气里都是药味。
裴婼浑身像被烧着了,大汗淋漓。绿衣在身边不断为她擦拭,低声抽泣。
裴婼想出声安慰她,可是嘴巴一张一合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她感觉得到身子被密密麻麻的针扎着,疼得她落下泪来,随后听到大夫高兴的声音:“好了,再睡个几日便无大碍。”
裴婼闭着眼睛,艰难扯了笑容,她怎么可能会好。
这痨病自入宫后就开始伴着她,日日夜夜提醒自己,嫁入皇家就似生了一场重病,至死方休。
这四年来来往往大夫换了十几个,小院里药气生了根,一刻不消。
若是有下辈子,她怕是也能给人看痨病了。
好像过了好久好久,她艰难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恍恍惚惚间又听到大夫说:“怎么回事?脉搏呢?”
裴婼模模糊糊也跟着为之一动,要死了吗?终于可以离开了吗?
又不知谁大喊了一声,“不好了!太子妃没了!”
随后一阵兵荒马乱,她终是撑不住,闭上了双眼。
让她好好睡一回罢。
意识尚存一息,她听到绿衣再不遮挡、惊心动魄的哭声,心里好笑,这小丫头怎么这么能哭?
静了几瞬,有谈话朦胧传来,是季贵妃的声音:“真死了?”
随后林采儿道:“是,大夫说没救过来。看来那药还是有用,这痨病根深蒂固的,没人会怪到咱们头上。”
“谨慎些,大夫的嘴堵好。”
“自然,那姑母,这件事要不要派人通知太子表哥?”
“不必,他知晓的。”
林采儿不知是笑还是在可惜,“这回好了,国公夫人刚去,太子妃这就下去陪她了,我们也算成全了她的一番孝意。外人果然说得不错,这裴婼竟还想攀龙附凤,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采儿,祸从口出。”季贵妃轻声呵斥。
一颗眼泪从床上没了呼吸的人眼角滑出,无人发觉。
--
距长安千里外的祈候关。
宁暨如同往常一样在操练场巡视,报信的人也极为熟练地将长安来的包裹递给他,一同的林副将笑道:“将军,长安又来信了吧,您快看看老将军可说了什么。”
宁暨拆开包裹,却不着急看印了宁家家书的信件,而是先拆了带了特殊标记的那封。
里头记录着与他毫不相干的太子妃的起居日常。
宁暨拿起信件,当即皱眉。
这一次的信件薄了些。
拆开不过一瞬,那脸由平静转黑。
林副将一时好奇大着胆凑过来看,不由念出声:“裴家一家入狱,太子妃重病。”
他不太理解,只是见宁暨脸色不善,低低喊了声:“将军.......”
谁知宁暨捏着那信纸,厉声吩咐:“把其他副将叫过来。”
声音低沉脸上充满了戾气,明明上战场杀敌都不是这般模样的,林副将自觉退后三步。
当天晚上,副将、校尉们陪着议了一晚的事。
第二天天蒙蒙亮,两骑黑马悄然离开军营。
而后一年,长安城变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