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面漆黑一片,镜宁的动作很轻,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心知商离的实力,半点的动静可能都会暴露自己的踪迹,镜宁知道自己这样做可谓是十分冒险,但她却必须这么选择,有些事情就像是一把利剑悬在她的头顶,她若是不将事情弄清楚,便无论如何也无法安心。 事实上进到商离的房间,镜宁感觉自己连心跳都比平时快上了几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感笼罩着她,使得她呼吸都不得安宁。 她不得不使自己花上了更多的功夫去控制自己的动作,调整自己的呼吸,不让自己做出更多将会惊扰到商离的动作。 商离在房中熟睡,她能够听见那人沉睡后的呼吸声,浅而绵长,像是春日里云罗湖边的柳枝飘拂着拂进了心底。 有修为在身,她是能够在夜里看清四周的情形的,只不过会比平时显得稍暗而已,而这时候她就隔着夜晚朦胧的光色看着床上的商离,商离身上盖着薄被,他素来是个安静严肃的人,这样的习惯甚至在他的睡着之后也是同样,他平躺在床上,两手规矩的放在身侧,看起来竟让镜宁觉得有几分端庄。 镜宁难免心猿意马起来,她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觉得商离闭上眼睛之后难得的收敛了身上那道如刀锋般的气息,棱角也随之淡了许多。 就好像昔日温软的少年重新回到了眼前。 其实仔细看来,商离的外貌与当年相比变化并不算大,但皆因那身气质,将他与早年的商离完全的分隔了开来,就好像是全然不同的两个存在。 镜宁看得有些走神,静了片刻才想起自己来这房间的目的,于是屏息抬步往前走去,凭着较好的视力尽量不发出响动的开始寻找那块玉牌。 四周该看的地方都已经看过,一些柜子因为会发出太大的声响所以镜宁暂时还不敢去动,她就这么在房中搜索起来,却没能够找到玉牌的踪迹,直到她再次将视线转向商离,然后她忽地注意到商离枕边露出来的半截红绳。 原来在那里。 镜宁心中一跳,缓步朝着商离床边走去。 那根红绳就在商离的枕畔,距离商离的脸颊不过寸许距离,离得远了想要不惊动商离尚还算是容易,但如此近的距离,想要拿到那块玉牌,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镜宁几乎能够听到自己的心狂跳的声音,那声音随着她与商离距离的拉近变得更加明显,她轻轻咬住下唇,似乎如此就能够控制住自己不住乱跳的心。 然后她缓缓俯下身去,探出了手—— 她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商离的脸颊,她不合时宜的想着,半夜里来商离的房间查看玉牌实在是一个再愚蠢不过的决定,因为她必须要花耗上很大的力气,才能够控制自己不去触碰熟睡的商离。 他离自己那么近,他看起来毫无防备,柔软得像是记忆里的模样,似乎只要低下头,她就能够吻上那人的唇。 为了能够心无旁骛地将玉牌带走,镜宁不得不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床上睡着的商离,只凭借着刚才的记忆准确的拿起了那块玉牌。 但也就在这时,她的手腕突然一紧。 镜宁脊背微寒,僵立着睁开眼睛,便正对上了商离难辨情绪的目光。 商离的眼神是清醒的,没有丝毫初醒之人该有的茫然,隔着夜色在这房间里与她对视,就好像早已经等待许久,等待她自投罗网一般。 镜宁一颗心骤然沉下,被发现之后唯一的念头就是飞快转身想要离开。然而商离的手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她却是不得挣脱,这么一拉一拽竟险些叫她被商离拽得跌入床上。 虽然早早想着哪日能够与商离拉近些距离,但是镜宁万万想不到自己肖想许久的场面会是发生在这种状况之下。在这种时候她脑中竟是一晃而过这种念头,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接着又是难言的尴尬,好在她的脸上还蒙着一层黑巾,这让商离暂且无法看出她的身份,也暂时无法看到她懊恼的神态。 在这种时候被抓住,不管商离究竟是不是盗走复瑶玉牌的人,她恐怕都难以说清了。 四目相对,镜宁心中顿时晃过无数念头,她在短短时间内想到了无数种解释的办法,但无一例外都不适合当下的场景,但商离面目沉静地坐起来,便是丝毫没有要先开口的意思,镜宁知晓那是在等她自己解释。 镜宁有苦难言,正要准备说点什么,但恰巧就在此时,房间之外,夜空之中,竟骤然亮起一道红光!紧接着竟是一道骇人的惊叫之声! 不知究竟发生何事,镜宁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书院已经多久没有发生过大事了?刚才那道红光闪过,她分明感觉到了魔气,她心中想着难道此事与她之前在平姜城见过的那扇大门有关? 她心思全在那处红光之上,竟一时忘了自己还在商离的房间当中,她尚且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就感觉身后白影倏动,她连忙回身看去,视线里最后的画面,便是商离抬手一指点在了她的眉心。 大意了。 她纵然如何也想不到商离会突然发难对她出手。 然而现在后悔已经迟了,就在这动作之间,镜宁感觉眼前发黑身体发软,失去意识倒了下去。 只是在最后的意识之间,她感觉到自己跌入了一个带着温度的怀抱当中。 · 镜宁恍惚间似乎是陷入了某种梦境。 但那场梦是真实存在的,因为它就在她的记忆之中。 那是当初商离受伤被接回地府之后发生的事情,她已经记不清那是她守在商离房间外面的多少个年头了,她已经成为了桐山的山岳正神,她没有办法再天天守在商离的房间外面,但每年只要稍稍有空的时候她仍会往地府跑。 其实因为老往地府去,所以地府的许多人也都与她十分相熟了,守地府除了始终不能够见到商离,其实日子过得并不算孤寂无趣。 因为嘴甜讨人喜欢,地府的人们对她印象不错,所以每次来的时候她守在商离房间外的小桌上,都有人会主动来给她送茶。有时候某位阎王和来往的判官鬼兵们会过来和她闲聊,有时候他们甚至会下两盘棋,更有甚者有时候棋下得久了还会引来许多人围观,最后地府不少人都凑了过来,大家相互打打闹闹俨然将商离的院落当做了欢聚之所。 每次面对这种情况,镜宁都会觉得十分愧疚,忍不住想要提醒众人不要吵到了房间里的商离,觉得商离在屋中黯然而他们在外面玩闹是件十分过分的事情。 但是显然地府的众人丝毫没有像镜宁那般照顾到商离的情绪,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还笑得更加大声了,有时候谁做了什么好吃的,他们甚至还会大声吆喝,今日又是什么山珍明日又是什么海味,还意有所指的说可惜某人不肯出来,再好吃的人家也不看一眼,总像是故意要说给商离听的。 镜宁不知道商离在房间里面听着那些话是什么心情,但她忐忑地守着那扇房门,怕自己的到来反而惹商离伤心,却又担心更甚不愿离开,只得更加卖力的劝众人不要胡闹。 不过后来某位阎王经过的时候也跟着闹了一顿,好笑地看着镜宁,摇头说你就让他们闹,商离这性子,一个人安静待着反而叫人放心不下。 不过也有清净的时候,那天正好地府的阎王判官们都去有事在忙,商离的房门前就只剩镜宁一人。她在外面静静地守着,捧着茶看地府的景色,但地府的景色其实并不好看,这里常年都是阴的,四周都是带着灼热的硝烟味道的。 然后就在那时候,有个娇小软糯的身影晃了过来,正好晃到了她的脚下。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猫,浑身的毛蓬松而柔软,看起来小小的一团,就这么突然跳进了镜宁的怀里。 那只猫镜宁是认得的,听地府的众人说那只猫是商离养的,养了许多年生了灵性,早已经成了精,却还不能够化为人身。 不知为何镜宁觉得那只猫与商离有些像,睁着一双眸子温和纯然,看得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将猫抱起,小心的抚弄着它的毛,低声问着它关于它主人的问题,她压低着声音,并不想让房间里的商离听见。 但就在说话之间,她突然听到了一道轻微的响动声,那声音很浅,仿佛是什么扣动了窗棂,发出一道轻颤,浅得像是幻觉。 镜宁顿时怔住,抬眸往声音传来处看去,却只见到了紧闭着的大门。 直到许久之后,镜宁依然不知道,当时的那个声音究竟是她的错觉,还是真的存在过。 · 镜宁醒来的时候,才想起自己离那场梦境已经很遥远了,眼前的白光晃得刺眼,让她立即从迷离的回忆里清醒过来,她抬起手稍稍遮挡了光线,这才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处空旷山野间的凉亭之中。 而就在她的面前,商离逆光而立,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